贺初听得心惊肉跳,崔彻的数年记忆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人为制造的。这太难察觉了,毕竟谁会怀疑自己与生俱来就拥有的东西?
“话又说回来,最近我只睡十二个小时,就已经足够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贺初灵光一闪,“你正在慢慢恢复,渐渐好转?如果先前有人对你下毒,说明你正在摆脱它的控制。”
“不错。思来想去,如果当初那张药方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从小到大,我饮了苦药之后,一定要吃杏脯这件事上。”
如果把毒掺在杏脯里,不易被人察觉。贺初忧心忡忡,难道是齐妈妈?他九岁失去崔夫人,和老大人关系疏远,唯一亲近的齐妈妈很有可能居心叵测。他一定很伤心吧?
崔彻把文契放在木盒里,递给她。
“我的财产全在里面,交托给你。”
贺初接过,大略地翻了翻,没曾想他一向蹭吃蹭喝、抱她阿耶大腿,穷途末路的形象瞬间就颠覆了。
这是吧?
最底下还有一只信封,不知道是纸还是帛,似是金丝织就而成,贺初咋舌。
打开一看,是金缕台的文契。
金缕台的主人竟是崔彻。
第99章 伊人三愿
“金缕台是你的?”
崔彻道:“金缕台我经营了多年,最初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如果它必然存在的话,我经营的地方至少不会出现逼良为娼、客人造次那等龌龊不堪的事情。还有,我若想跟父亲分庭抗礼,甚至离开崔氏,也需要大量的钱财做支撑。今日,那几位当家是不是一直盯着你看?”
贺初恍然,“看得我都害羞了。”
崔彻问:“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新主人了,你可会轻贱他们?”
“自然不会,可我从未管过任何产业。我阿娘说,等我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了,再赐些产业给我。如果嫁不出去,就一切休想。”
崔彻:“……”
从前他一直纳闷,贺初到底是位帝姬,她是怎么做到一穷二白、捉襟见肘,修宅子还欠了笔债,原来是因为没嫁出去。
“我那里收留的女子,实则都是可怜之人。如果还有别的去处,试问谁愿意做青楼女子。可青楼女子也有尊严,金缕台算得上是他们的庇护之所。此外,无论安都马场还是金缕台,实则是他们自行运作,平日里无需我出面。你只要主使大局,平息偶尔发生的特殊事件即可。”
贺初点了点头,“那好,交给我吧。你接下来准备要做什么,为何好端端地交托这些事?”
“我要回杏子坞,我跟青瑶的婚事将近,是时候要查清楚,是谁想置我于死地,是谁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是谁住在我笛唱阁的密室里,又是谁在我们回杏子坞的当晚、用手掐着我的脖子。”
贺初道:“那多危险,我陪你一起回去。”
“是有几分险,可如果我一直住在安都的宅子里,身边都是自己人,想要对我下手的人无从下手,便也无从暴露。不如我把自己送到人面前,相信那个人会出现。这一次你护不了我了,必须由我亲自冒上几分险,才能找到答案。”
“那我让几个亲卫跟着你,暗中保护你。木樨客栈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就算是面对那些江湖异士,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崔彻沉吟,“不宜多,一个即可。”
贺初应下,又问:“可如果那人不明着来,而是在你的饮食里下毒,怎么办?”
“我会小心提防的,而且迭湘在我身边。你忘了?在井边的时候,我曾问她,如果有人要害我,她是帮我,还是帮害我的那人?她回说,帮我,因为只有我才是她的主人。我又问她,如果我和齐妈妈掉进井里,只能救一个,她救谁?她的答案依然选我,还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她一再强调此事,似乎是一种暗示,暗示她纵然是齐妈妈的养女,但她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贺初想起迭湘的样子,天真烂漫,手舞足蹈,神色像个孩童……
“可你不是说,她十岁那年,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得脑袋不太清楚。人虽然长大了,但智力和心性还停留在十岁的时候?”
崔彻笑笑,“既然我的数年记忆都能人为,那么,迭湘的心智还停留在十岁,难道就不值得怀疑?”
贺初想起和迭湘初见,那日,本是鲁叔来接他们,来人却是迭湘。她唱的是吴声歌曲,且还提到了江南道的风俗——观莲节,难道她在暗示什么?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世人对杏子坞有种天生的向往。可没想到,神仙人物待的地方那么迷雾重重,甚至诡谲莫测。”
崔彻用手指点点她的眉心,潇洒道:“世间没有净土,灵魂清澈的人却能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