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何阿姨。”
闵语智默默重复,好像所有的词都得说两遍才行,她听到何秀雪睡意朦胧的声音,小声说:
“她晕倒了。”
“什么?”何秀雪似乎没听懂。
“晕倒了,我妈晕倒了,我叫救护车了,还得,十分钟。”
电话那边沉默了,再次响起时已经带上了哭腔,还伴随着小女孩叫“妈妈”的声音。闵语智把医院地址发给何秀雪,接着在韩韫身边蹲下,这个姿势就像小时候观察雨后的西瓜虫和蜗牛。
“妈?”
闵语智的手伸出去,又颤颤巍巍缩回来,她蹲在地上,耳边只剩风声和微弱的呼吸。
救护车及时赶到了,急救人员把韩韫搬下楼,闵语智在后面跟着,她看到她们搬人的动作那么轻易,好像韩韫只是一个没什么重量的木头架子。
“妈?”
她又叫了一声,明明知道不会有应答,她还是叫了一声。
夜幕像蚕茧包围着院子,韩韫被抬上担架,然后整个人连带担架一起滑进车里。闵语智跟着钻进救护车,车子发动,警笛响起,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声音是响在她头顶上。
她望着韩韫,就像注视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语智?”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是男人的声音,是闵军泰。
可是,她叫不出“爸爸”,她的嘴像上锁了一样。
那张似乎爱意无限的脸,那张曾霸占了童年记忆的脸,那张一度无可取代的脸,她看到闵军泰脸像敷面膜一样盖到韩韫脸上。
然后,消失了。
46.赌
“心肺复苏!”
手术室内,主刀医生范裕慧冷汗涔涔,韩韫的心率在二十秒内从89降到48,自主呼吸频率明显减慢,血压还在持续降低。
经过抢救,韩韫的心率上升至72,但血压急剧上升,飙至150。
手术室外,韩雪竹一行人枯坐干等。
“三个小时了,阿姨怎么还不出来?”
“别说话,我比你还急!”
韩雪竹止住儿子的话头,两手扶额,胳膊肘抵在大腿上。母子俩并肩坐着,身后是何秀雪、鲍安然、乔玉迪。
何秀雪是第一个到的,哭了好久,不久前才睡着;鲍安然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背挺得笔直,双眼布满红血丝;乔玉迪紧闭双眼,嘴巴不出声地蠕动着,默默祈祷。
现在是清晨六点,室外朝阳明媚到令人动容,走廊里却像墓地般阴风阵阵。
靠外的座位上,闵语智独自坐着,凝视眼前的虚空,从天黑到天明,她就这么雕塑似的维持同一个姿势,谁问话也不说。
安珉凡看了眼手表,“我去给你们买早饭,不吃东西不行。”
“去吧,“韩雪竹望向闵语智,“给语智带点儿,她不爱吃甜的,别买岔了。”
“你们想吃什么?”安珉凡看向身后三人。
“不用了,吃不下。”乔玉迪的声音像个病患。
鲍安然合上电脑,“我跟你一起,”她对安珉凡说,“她们的饭我来买。”
二人前脚刚走,何秀雪醒了,她看了眼手表,“韩总还没出来?”
韩雪竹摇摇头,“还是手术中,都仨小时了。”
“早知道就不让她竞标了,这下倒好……”
“四十多了,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又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韩雪竹急火攻心。
“我们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韩总也是为了公司着想。”乔玉迪沉声说。
韩雪竹一拍大腿,“都知道她是为了公司着想,办事之前不知道掂量掂量?”
乔玉迪碰碰何秀雪,“你不是得去打印么?”
“哎呦!我给忘了!”
“还有什么好打印的?!”韩雪竹板着脸,“就她这样,就算手术成功也下不了地!打出来也没用,省钱吧!”
“话是这么说,”何秀雪惴惴不安,“万一,有希望呢?”
“有希望?”韩雪竹吹胡子瞪眼的,“她人都进去了还有希望?”
“不到最后一步,不能放弃,这是我们公司的传统。”
“什么破传统!”韩雪竹嗷一嗓子,把周围人吓了一跳,何秀雪摸摸她的背后劝她淡定点儿。
乔玉迪无奈了,“你先去打印吧,然后直接去韩总家,快上班了不是,得有人开门。”
“那也行,我先走了。”
韩雪竹朝何秀雪叹了口气,“路上慢点儿啊。”
早晨的校园弥漫着懒洋洋的气息,稀疏的人群在食堂和教学楼之间流动,葛然峻走出超市,恰好看到白阅尘从隔壁出来。
“哇,哪儿都是你。”
“孽缘。”白阅尘言简意赅。
“我看也是。”
“这周末去自习吧,图书馆边上新开了自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