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门“啪”的关了,韩韫根本没留意外甥说了什么。她拨了自己的号码,五秒过后,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令人胆寒的“喂”。
“语智?”韩韫小心翼翼,像在街头的特务,稍有不慎就会被抓包,“是不是你?”
短暂停顿过后,那边传来捶胸顿足的声音,“完了!我人没了!”
“我呸!”
“呜呜呜——”
“你先别哭!”
“嗝!”
闵语智哭凶了就打嗝,熟悉的反应让韩韫感到短暂的心安。
长吁短叹起不到任何作用,尽管毫无头绪,韩韫还是恢复镇定,“我马上回家。”
“嗝!”
“你哪儿都别去。”
“嗯,嗝!”
“你手机密码多少?”
“六个,嗝!零。”
兄妹俩真够默契的,韩韫解锁女儿的手机,恰好葛然峻的消息弹出来:
没辙!我妈说你动手在先,根据校规必须开除!
紧接着又一条弹出来:
要死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韩韫无动于衷地关掉对话框,背上书包走出洗手间。地上的瓷砖闪闪发亮,有专人打扫的房子就是不一样,她想起自家的木地板,除了搬家第一天就没彻底干净过。
韩雪竹正往餐桌上摆筷子,“语智啊,先来吃点儿东西。”
“姐——不是,姨,”韩韫扯扯袖子,浑身不自在,“我得回家,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她又想起韩雪竹管她叫“大倔驴”。
韩雪竹端汤的动作停下,“这么快和好了?”
“呃,嗯。”
“那行吧,”她拿起车钥匙丢给儿子,“把语智安全送回家。”
“不用,我打车就行!”
“放着免费司机不用,打啥车啊!”
安珉凡认命似的拍拍表妹的肩膀,先到玄关换鞋去了。
闵语智站在卧室中央,视线停在书架顶层的照片上,目光像被粘住了,无法移开。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台阶上坐着,她眼神清亮,露出纯真笑脸——这就是老年的闵语智。
这张照片是合成的,背面写着一则短故事,关于小女孩、天使、恶魔。
韩韫说,从概率学上讲,她活不到女儿老去那一天,于是托人做了照片作为时光的补偿。
刹车的声音打断了迷离的幻觉,闵语智拉开窗帘往下看,车里出来穿西装的男人。不远处的道路拐角亮起车灯,又一辆白车缓缓驶来,在院门口停下。
韩韫一下车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于彬,“你怎么来了?”
安珉凡跟着下了车,警觉地问:“他是谁?”
“我妈公司客户,哥你快回去吧。”韩韫怕露馅儿,赶紧把安珉凡打发走了。
于彬沉着脸,“语智啊,你妈妈一直不接电话。”
韩韫打开院门,“她不太舒服。”
“她在家吧?”
“在。”
“那我进去看看。”于彬抬腿进了院子,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等等!”她张开双臂挡住于彬,“我妈感冒了,传染!你别进去。”
“我天天健身,不怕。”于彬拍拍结实的肱二头肌。
“不行!她已经睡了。”
“二楼亮着灯呢。”他抬手指了一下。
“不行!她……”
韩韫恨自己不是撒谎的料,连恰当的托辞都找不出来。
当人类束手无措的时候,命运在干啥?
上半身往后一靠,嗑着瓜子儿看好戏。
04.怪尴尬的
于彬接了个电话,立即开车走了。
韩韫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冲进玄关,“语智!”
“嘭”的一声,楼上门开了。韩韫跑上楼梯,鞋底发出“哒哒哒”的欢快响声,非常不应景。
闵语智走到楼梯口,因为担惊受怕而哆嗦个不停。
看到女儿,准确来说看到自己身体的瞬间,韩韫停在了楼梯中央。她产生了灵魂出窍的错觉,仿佛进入虚拟的死亡状态,对现世的一切失去控制,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看到,说什么都没人听到。
这是惩罚吗?
在念头产生的同时,韩韫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咱是不是遭报应了?”
她盯着女儿,“你说什么?”
“我说是不是遭报应了!”闵语智像回到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抖着身体放肆哭喊。
“不可能!”韩韫连忙否认。
她扶着扶手上楼,脚步过分稳健,眼神过分认真,像在烧瓶前面等待实验结果。
韩韫上楼之后,母女二人陷入沉默,她们面对面站着,好像镜里镜外的物与像。
就是这个距离,韩韫心想,前夫求婚的时候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牵起自己的手,把不足一克拉的钻戒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事情过去快二十年了,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她真想把记忆揪出来痛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