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赞叹,言外之意分明是「你个登徒子黑灯瞎火爬我家闺女的罗汉床是何居心?给你个机会从实招来要不然看老夫不打死你!」
陆坦放下茶盏,整衣束带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岳父大人在上,阔然此番是鲁莽了些。但事关遇安与我的终身大事,小婿还是想听听遇安的本意。”
“哦?”
于是方才,在秦宁那里没用上的理由,在侯爷这里和盘托出,全部派上了用场。说到塞北联防,陆坦就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深信侯爷素来心怀家国天下,了解了个中原委,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当然不会反对,不但不反对,侯爷还暗暗松了口气——前两日夫人还在发愁,宁儿虽看起来有了些大人样,实则肾气未足癸水未至,要是这么早就嫁出去,如何舍得。
因此,侯爷只提了一条,“婚事延期不宜超过三载,否则恐有非议,人言可畏…”
陆坦顿首,再拜致谢。
正事儿谈完不着急散场,翁婿二人天南海北相谈甚欢。
陆坦疑道,“岳父大人,您是如何得知小婿入了府?”心说要是秦宁屋里那个冷脸婢子通风报信的话,那以后得防着点儿她。
侯爷一脸的无可奈何,“贤婿呀,你这三脚猫的轻功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路噼里啪啦地趟过房顶谁人不晓?赶明儿我还得差人上去看看瓦片儿踏破了没…”
不是能蹦上房顶就叫轻功,陆坦大囧,要知道轻功算得上他作为一个武学半吊子掌握较好、可以常年拿出来炫耀的科目了。
侯爷拍了拍他的肩,“贤婿莫愁,改天老夫写个祖传秘笈给你,尼拿到后勤学多练,定能练成草上肉飞仙。”
陆坦大喜,“多谢岳父大人!话说…府上轻功为何如此出众?”
侯爷不假思索道,“放马时追着练的呀!”
翌日,各府仆从口口相传直至大塘天下尽人皆知的小道消息称,定亲前夜,安邦府侯爷和乘龙快婿陆员外郎彻夜长谈。秦侯爷追思先祖,国葬期间不愿叨扰先祖圣安,好男儿心系边疆,陆大人甘愿返吴将军麾下,继续完成工部在塞北的防御工事。翁婿二人志同道合,共请定亲之后,将婚事暂且延后…
好两个大塘栋梁之家。
消息一放出来,除了工部尚书府的陆老夫人外,可谓皆大欢喜。
皇帝自不必说,臣子不请婚假继续戍边朕心甚慰。吴大将军也是喜不自胜,虽然陆坦承诺在先,但人在京都这哪儿有谱儿,大将军一直担心他有去无回。
除了技术需要,吴将军另有远虑:身为镇远大将军重权在握,有先祖钦赐的虎符,戍边的数十万精兵随时听他调遣。但登高必跌重,为保吴氏一族平安,把亲妹子送到陛下身边名为后妃实则为人质还不够,吴缜特地上书请命:陛下手握龙符,龙虎二符相见,大兵方可调动。
边疆要塞,除了用人还要走账,陆坦隶属工部,就算是编外,也是隶属朝堂,与戍边军营并无瓜葛,有他在,实属靠谱三方,凡事都有个见证。
对于不相干的路人甲乙,陆府和安邦侯府从来都不是什么热门联姻之选,两家姻亲成与不成,于旁人有什么要紧。
陆尚书从小就教育长子志存高远,尚书夫人虽然心急,却也不敢表露,否则夫君定要说头发长见识短云云,唯一明显不高兴的就是陆老夫人。
陆尚书已经准备好了要跪在老夫人跟前听训,谁知直到下聘结束老夫人也并未发难。过了十五,陆坦整装出发,再赴塞北。
说好的一月传一次书信,他将对祖母的疑惑写在了信中:“遇安是如何规劝祖母的?”可秦宁貌似很忙,陆坦的信寄出去快两个月,塞上的雪都没过小腿了,才等回来她半页纸的回复。
秦宁:“就上告贵祖母,我连癸水都还没有,娶回去也没用。”
在秦宁记忆深处,自她五岁开始记事起,大多数时间,她的生身母亲都不开心。据奶妈说,刚生完钱宁的那几年,母亲还是颇为欣喜的,后来整个人又阴郁了起来,变回了没生她之前那几年一筹莫展的样子。
因为一儿半女,她只完成了半女,还没有一儿。
梅开二度再次有孕时,短暂的狂喜后,母亲的焦虑倍增,终日惶惶。担心胎相不稳,母亲处处谨慎,专心在家修养,不再陪秦宁玩耍,诗书都不给她读了,那年的乞巧节也没有陪她出门去。
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印象臃肿而惨白。担心胎萎不长,她恨不得日进六餐,将胎儿养到了快九斤,最终稳婆将靖儿的锁骨掰断了才娩出来。最终产后气血两亏,元气大伤,恶露淋漓不尽,没熬过当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