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广苑(72)

说不定那家人还会对始作俑者千恩万谢,省了他们再摁到马桶里溺死的麻烦。谁让女子最有用的生儿育女的本事要在养活十几年以后才能用得上,之前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只会费银钱。

陆坦低头锁起了眉,是他疏忽了,他没往这方面多想。再怎么说,男娃生下来尚且有活命的机会,而女娃呢,她们不是被丢弃,而是干脆利落地被废弃。

女子的共情是一种深而沉的力量,可这股强力的余波令秦宁心中郁结。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昨日陆坦主张的处理太过温吞,他们却就那么走了,简直是助纣为虐。

虽然方才传来的消息是那大和尚自尽了,但他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死后居然还有信众为他歌功颂德,天理何在,会不会太便宜他。

而她,也是放任这种结果的帮凶。

车队继续向前,青龙州喧嚣热闹的街市渐行渐远,窗外的凛冬少了袅袅烟火气,显得肃杀而苍茫。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看,路边半人多高的衰草戚戚,被朔风吹得东倒西歪却仍坚持挺立在冻土冰封的大地上。

陆坦收回游弋在外的目光,凝眉望向秦宁,声音有些倦意,“秦遇安,你可还记得,最初你插手此事,不过是为了一眼沐浴的热汤泉?”

秦宁低头怔住。

何尝不是呢,她硬着头皮冒险,是想保住她那座小山包,她配合陆大人一唱一和登塔找证据,是为了换前路上只有他知道位置的汤泉。

之前充斥她内心深处的,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愿,可昨夜人命关天的冲击太过强烈,她居然将那些初衷忘了个罄尽。

比起血淋淋的人鬼债,过日子的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陆坦眉头拧得越发地紧,“当初我拿到玲珑塔的线报,兴奋得不知所以,恨不得立即上表,巴不得先除了李岘而后快…”

秦宁「啧」地一声,低声道,“慎言!”

小陆郎君却不以为然,他自顾自道,“可思前想后,深觉此事不能冒进,跟杨先生再三商议,须徐徐图之,戒急用忍…”

听陆坦娓娓道来,秦遇安的心绪慢慢沉淀。若一本参到陛下面前,矛头直指三皇子以权谋私残害百姓,庞节度使伤天害理谄媚权贵,大彻法师惨绝人寰蔑视佛法,那陛下必然震怒,定会下旨彻查。

届时该抓得抓该审得审,扯皮拉筋不知要拖多少时日。问题是,陛下再龙颜大怒,李岘也是他亲儿子,不管用了什么方子,三皇子体格见好了那是事实,那个当爹的不盼着儿子好呢。

小陆郎君语气一顿,“杨先生所虑更为长远,陛下已近天命之年,也有老迈力衰的那一天,万一…他也惦记起那还阳丹的好处了呢…”

秦遇安突然打了个寒噤,后背阵阵发冷。杨叔不是危言耸听,冬葵当年被绑做药奴,便是高门大户家炼丹试药之事口口相传不胫而走。

故而陆通判的折子也不是没写,只不过他参得不是三皇子,也不是州官,而是大彻和尚德不配位妖言惑众,鼓动地方官吏沆瀣一气祸乱朝纲…

秦宁若有所思,“大人这是想为来年恭迎佛骨等事宜为陛下搭台?”

陆坦往后靠了靠,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殿下真是冰雪聪明。”

能使上位者有所忌惮的,只有权利被动摇;能使位高者心甘情愿配合的,只有事成之后他的江山会更加稳固。不得不说杨探花委实有探花之才,有他相帮,陆坦找得切入点凌厉且奏效,于无声处一声雷。

陆坦掀了塔顶,大摇大摆从上面下来,却对所见所闻闭口不谈,探知了密道,也只字未加质疑。他若一惊一乍抓人报官,大彻和尚可能还心存一线可回旋的生机,可他如此泰然自若,仿佛走一趟只是为了找到实证,证实猜想,说不定地宫里的那些隐秘机关他早已了然于胸。

实不该听那官儿迷庞大人的撺掇,顶着秋猎戒严的风声送那几十丸丹药,三皇子身子渐好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因这药效,更不该心生贪嗔,心心念念只想借皇子之力重回京都。

可大和尚大彻毕生的凌云之志,便是有朝一日能执掌提灯寺,受万人膜拜,只在九五之尊之下。为此他不惜亲手毁了和同门师弟的情份,双双被逐出京都也在所不惜,反正师弟放逐得比他还远。

只能说善恶终有轮回,我佛如来从不曾真地闭上天眼。

当夜,密报传来,陆大人的一纸八百里加急悄然离开青龙州,朝京都方向飞驰而去,大彻法师颓然垂下了盘着佛珠的手腕。也罢,自行了断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弥留之际,他眼前尽是那郎君面如冠玉的一张脸,耳边反复回荡着他那阴测测的一句话,“长老,如此精雕细琢的玉珠,于你这个出家之人而言,可是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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