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这二公主长大点就懂事了,可是谁知她光长个头儿,性子变本加厉地跋扈,隔三岔五就会弄残弄废几个侍从。现在后宫都传开了:最差的入职部门不是浣衣局也不是冷宫,而是郑贵妃的摘月宫,毕竟冷宫现在也没啥人,太祖的历史遗留要么殉葬要么发落了。
因为这对老大难母女,孙皇后很是烦恼,左思右想难以下手。跟皇帝夫君诉诉苦吧,显得无能,就会打小报告,自己狠下心撕破脸吧,那宅心仁厚的人设可能就要崩了。
人就是这样,某些上佳形象比如慈悲为怀一旦立住了,首先不忍心摧毁的是自己,皇后这人中龙凤也不例外。正在为难,淇丫头自己点好了一个大火盆端上来了。
孩子们骂战的起因,是二公主瞧上了秦宁胞弟秦靖身上系的一颗悬珠,一开始纯纯就是好奇,“你这颗珠子真是又大又圆,放我们摘月宫正好应了那个「月」字,拿来给我!”
若是她最后那几字说的是“拿来给我可好?”,秦宁肯定当场就让弟弟送她了,毕竟人家是皇帝的女儿,追求的又是情怀,不好得罪。可她上来就对她年仅六岁的弟弟颐指气使,话音未落还直接要上手抢,凭啥?
秦宁比淇公主大一岁,打小吃羊肉喝羊奶,身量不宽却凿实,脚下生根往那儿一站,比淇公主高出大半头。虽作低眉顺眼状 ,但下巴颏儿就杵在二公主脑门儿上,鼻孔怒张着,一膀子横在了胞弟身前,怎么推搡都休想过去,二公主怒火攻心,就口不择言了。
据说那日皇后的凤仪宫分外安静,肃穆之中隐隐听闻环佩碰撞叮当作响。这富贵之音来自二公主李淇的腰间——淇公主一改往日的跋扈,正在瑟瑟发抖。
母妃说过,她是真命天女,在人前怎样不拘小节并无大碍,只要在父皇面前乖巧就行。这句金玉良言她牢记在心并身体力行了十几年,分外好用,连皇后娘娘也顶多是叹两口气。
可是今天这阵仗她也知道,不好收场。
这一串的珠翠叮当,不亚于火上浇油,陛下听闻越发火冒三丈。先祖刚刚驾鹤西去,那登仙之鹤尚未飞出大塘国界,这小妮子腰间竟挂了五六个玉佩香囊,没簪一头的牡丹花,真真对得起祖宗了。
陛下当场于凤仪宫前作了一首「念先帝赋」,吟到情深之处不由潸然泪下,颂到澎湃之间也将这不肖子孙骂得对仗工整。一番悲愤发泄过后,陛下略感宽怀,当即下旨:
二公主殿前失仪,有悖祖训,即日起发往北郊皇陵守灵一年不得有误;郑贵妃教子无方枉为人母,褫夺贵妃封号降为德妃,太庙罚跪三个月;孙皇后母仪天下力度不够,罚俸一个月,抄「地藏经」百遍以儆效尤…
有责罚就有抚恤,陛下刚进中殿就叫趴在地上的秦宁姐弟两个平身,柔声与他们唠了两句家常:“宁儿何时及笄?可有了字?”秦宁垂首回话:“回陛下,民女下个月将满十五,祖父已赐字「遇安」”。
见姐弟两个收到钦赐的安抚,陛下略感宽怀,转身就开始了上述发飙。姐弟恭恭敬敬地聆听完陛下的教训后,接旨:安邦侯府嫡女秦宁正身立本,知书达理,赐金盆银碗红玛瑙玉如意若干…
旨意尚未宣读完毕,却见秦氏长女匍匐在地,山呼万岁:“遇安另有不情之请!请陛下恩准!”
第2章
大太监福似海宣旨时,虽被安邦府的这小娘子骤然打断,可他却并不介怀。浅浅地后退半步,默然侍立在了一边。以他多年来从事这种高危服务行业的丰富经验,敢在宣旨时嚎一嗓子的,都不是一般人,最后往往都能全身而退且顺理成章地抗旨不遵。
只是他不太明白,陛下这道旨意对秦氏姐弟处处有利,有什么可抗的。
安邦府虽也算高门大户,但毕竟是外邦人士,在朝中根基不深。秦侯爷为亡妻守丧三载,又要忙于朝廷政务,又要照顾老夫人,内宅事务冗杂,分身乏术,大前年又续了弦。新侯夫人婚前也是个传奇,进门一年就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虽然侯府并未传出继母苛待前夫人儿女的传闻,但常言道,有后娘就有后爹,这事儿谁说得准。有陛下那些真金白银的赏赐傍身,再怎么说都不是件吃亏的事,不知秦宁唱这一出所谓何故。
一连串的疑问使然,接下来他尤其仔细地听了听秦家大小姐的诉求。听话听音儿,这小娘子的台词和潜台词一出来,福似海心下了然。
每个站到皇城塔尖儿上的内侍,心里都有会有个花名册,上头有个小红榜和小黑榜。
上了红榜的十有八九都是个或即将会是个人物,要么手眼通天,要么身手斐然,要么才智过人。黑榜顾名思义,本事虽有但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见到谨言慎行绕着走就是了。这秦小姐虽年少,定是个红榜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