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广苑,陆公子悠哉游哉闲庭信步,东张西望观花赏叶,丝毫不着急赶路,急得是他的贴身侍卫。这一路打打杀杀色诱又中毒的没完没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急走得步步惊心。但见他神色肃然剑不离手,陆大公子望向前路,“稍安勿躁,再见一人,便可快马加鞭。”
京西古道,霜叶红于二月花。长亭之外,陆坦向亭子里头负手而立的贵公子拱手施礼道,“不才陆坦,见过王爷。”
一没称臣,二没请安,李岘瞬目缓了半拍,冷笑道,“看来陆员外郎心有不悦啊。”
这不废话么,你惦记我前未婚妻,我还得笑脸相迎?陆公子不加掩饰,揖都没有再揖一下,“此处并非朝堂,早早晚晚,陆某还得跟殿下同殿称臣不是。”
陆坦话里有话:有朝一日,你我都得在下一任皇帝面前俯首叩拜,届时你虽是皇亲,但咱俩一样得称臣。闻听此言,不急不由得将手中的剑柄握紧了三分,心说我的少爷,这是人家定西王府的地盘儿,咱们势单力薄,您那半吊子功夫又凉又菜,把话说这么硬有甚用处,就不怕引火烧身走不回去么。
看似有恩宠有加,实则不予重用,这便是三皇子的七寸。李岘侧身丢了个眼神出去,贴身近卫退到了长亭之外,陆大人信步向前,不急亦转身退后。
“员外郎不必如此。你我正值热血盛年,秦家娘子又是那般的风姿绰约,本王一时情思恍惚,也是人之常情。”是她先招摇招惹了本王,又怎能全都怪我。
“呵呵。王爷不必如此挂心。遇安自幼丧母,在大广苑里洒脱惯了,跟别家女子比起来,自然要爽朗些,否则断不会对一个陌生男子出手相救。”
“陆大人当真如此情根深种?那看来朝廷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大丈夫志在四方,安邦府并无实权,若想跳出工部向中枢纵深发展,换一门好姻亲,未偿不是上佳之选。”
日暮西山,夕阳华彩之下,两位青年郎君背影俊逸,气度超然。陆公子的神色随天色一起变寒,“王爷不甘做池中之物,又何必非要扯上这些儿女情长呢?”
第17章
定西王顿时垮了脸。
同为金鳞,哪个甘心囿于一池死水,可不甘又能何如。本该顶着天家威仪威风凛凛,可偏偏摊上这么一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加之儿时宫墙内的可怖记忆,还有母妃总念的那句自我催眠顺便敲打他的话:活着就好。
秦宁那一剂麻沸散根本放不倒李岘,从小到大,他经脉里流淌的就根本不是热血,而是苦药汤,灌满了五脏六腑。
尤记十五岁时那年的春日,他在宫里放纸鸢,一个没留神,线盘断了。眼看纸鸢就要飞走,心急之下他拔腿就追。狂奔出十几丈远他才回过神,猛然收住脚步,一摸心口,大喜过望朝殿内奔去,“母亲!孩儿能跑了!孩儿不心慌了!”
但那日,心慌得却是他的母亲,周淑妃死死捂住了他的口,没半分欣喜。
陆坦直言不讳,“王爷隐忍这许多年,莫要说东宫探知了殿下在西北的绸缪,哪怕察觉到殿下能挽弓搭箭与常人无异,这日子都难像以前那般逍遥自在了吧。”
李岘不以为意,他既然敢在这广阔天地放马疾驰,就没想过再继续缩头缩脑,“难道陆大人觉得,侥幸从太子伴读成功脱身一次,此生就能高枕无忧?想必大人也自知,远遁京外只能应对一时,并非长久之计。”
看陆坦沉吟,三皇子以为自己的攻心术奏了效,“在不凉山,陆大人算是让了本王一个人情,本王铭记,大人所谋之事也顺利达成,你我二人即便不能为友,也不至于为敌吧。”
陆公子心一声冷笑,那是本公子命大,差点被你搞死我还能跟你称兄道弟不成。
但利益总会平衡情绪,不凉山的草寇听命于三皇子,他自拔一毛配合陆坦唱一出双簧,也算摆出了个姿态。有来有往礼尚往来,日后定西王的私货走昌北镖局,也定能一路畅通。
话已说开,陆坦的耐心所剩无几,他拱手告辞,“王爷好自为之。”
走出去两步,陆坦驻足,“大广苑偏远,王爷惦记着并无好处。若是弄得天下尽人皆知,以现在的朝局,殿下可未必抢得过你那太子哥哥。”
李岘哑然失笑,“小陆大人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坦并不在意有没有这三百两,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一番互放冷箭谈下来,面对陆坦的放肆,李岘却未见恼怒,反之,他有些畅快。这场男人间的对局很男人,终于,定西王不再以病弱示人。
回府之后自然是一阵轰动和热闹,「死里逃生」的陆公子应付得有点敷衍,他心中有事。临别之前,李岘忽然来了一句,「小心秋猎」,说完却未加注解,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