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妤道:“你收着吧,是我的一番心意。我与昌乐公主在此,全赖你操持,昌乐自小娇生惯养,性情未免跋扈,不知民间疾苦,对你多有苛责,你受了委屈,却将委屈咽下,我替昌乐多谢你。”
王小桃十分意外,公主竟和她说这番话,她很快道:“也怪我不懂京中的规矩,不懂宫里的规矩,所以才会怠慢公主……”
“如今乱世,公主与百姓都朝不保夕,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司妤说。
她生得美,端坐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目光,说话也慢,平静舒缓,王小桃听她说这些话,心中无比熨帖,原来有的那点委屈早已消散了,只觉得自己脾气大。
如缨将那几团彩线放在一只笸箩里交给王小桃。
看着这艳丽无比的彩线,王小桃又想起自己曾怀疑长公主推自己落水,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糊涂,长公主绝不会是这种人。她还将此事告诉表叔,也不知表叔有没有真的来质问长公主,应该没有吧,要不然长公主此时还能对她和颜悦色?
此时有太监进来道:“禀公主,梅先生到了。”
司妤眼睛一亮,点头道:“快召。”
王小桃赶忙道:“多谢公主,那臣女先退下了。”
司妤颔首:“我身边的如缨擅针线,你学女红若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她。”
“是,谢公主。”王小桃拿着丝线退下,到院中,正好见到由太监领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子。
这男子身材修长,头上以蓝发带束着发,一身雪白宽袖长衫搭着湖蓝半袖衫,竟让人眼前一亮,晃如天人,王小桃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璀璨如日月的笑容,随即干脆而又得体地朝她施了一礼。
王小桃赶紧用京中闺秀的礼仪回礼,只与他擦身而过。
难道这就是之前太监向公主禀报的“梅先生”?
这么年轻,竟被称为“先生”?
王小桃有些不解,不过不可否认,这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还十分懂礼,看着就出身不凡的样子。
后来王小桃又听人提起这位梅先生,他虽只有二十出头,却是荥阳名士,擅音律雅乐,经严淮推举于长公主,长公主封其为太乐令,主持迁都后的定都大礼之奏乐。
丫鬟们乐于提起他,因为他长相姿仪实在出众,又常出入太尉府面见公主,丫鬟们偶尔运气好,便能看见。
王小桃很少加入这种讨论,自从宋之洵过后,她就知道他们这种名门公子是极其清高的,他就算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其实平民出身的她们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尘埃。
她不知道宋之洵去了哪里,又是否已经另外娶妻……她手上还留着两人的婚书,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才好。
……
迁都在即,已有人快马奔赴西昌准备,京城这边也时刻不得闲,因此司妤极少得空去拜见太后与皇上,没想到过几日,太后却传令召见。
司妤此时才想起自己多有懈怠失礼,连忙去往太后所住房中。
长乐宫被烧了,太后此时所住的房子也不过三间大,有一方小院,十分局促。
司妤见过太后,对这些日子的疏忽表达惭愧,太后倒是并不生气,只说道:“皇上年幼,哀家又不顶用,要不是有你,还不知会怎样。”
司妤向来知道母后温善,对自己也体谅,便马上道:“母后不必这样说,都是我该做的,西昌已在扩建行宫,到了西昌,一切都会好起来。”
太后点头,随后道:“听闻现在朝中有许多空缺,你与高盛都四处招贤纳士,以充任各处官员?”
司即回答:“是。”
“那为何你舅舅家、姨母家,都不曾有一官半职?你舅舅不在了,总该给你表哥封个爵,或是禁军职位才是,还有这太乐令一职,我听闻新的太乐令只有二十出头,而你二姨父,不是颇通音律么,为何不能让他来做?”太后问。
司即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没想到皇宫烧了,他们这一群人寄居太尉府,她垂帘听政,因为怕露怯、怕不通政事被高盛与朝臣看不起,不得不日以继夜读书、学习理政,与一群武将或是老臣周旋,因此好久没见到母后,而母后见她第一件事,竟是替亲人讨官。
诚然,母后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毫无差别,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母后想到的是这些呢?
她平静地解释:“舅舅带着表哥一同讨伐京师,可舅舅被杀了,表哥身为人子,竟带着人逃命了,头也不回,一路逃到宣州老家……
“母后,但凡他喊一句要杀安朝烈替父报仇,或是在我们反攻安朝烈时带兵援助,我也能给他封赏,可他如此,我又以什么理由来封赏他?难道封个闲职将他养着么?”司妤痛声道:“母后,就连我们也只能暂住太尉府节衣缩食,如此危难关头,实在顾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