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其实俩人很早之前就讨论过,宝意出了个馊主意,让周韫宁装病或者借酒诉一下衷肠,俩人都太端着了,一个无法直面自己的愧疚,一个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痛也摆出来绑架她。谁也无法软下来。
但互相爱着的两个人,即便熄灭了火焰,应该很容易就能燃烧起来。宝意这么觉得。
周嘉述否决了,一是明白爸爸根本不会那么做,二是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他们互相不作出改变,那这道题是无解的。
可是宝意还是认为,事在人为,哪怕没有用,尝试过了,尽力了,总会有收获,哪怕没有,至少换一个心安。
周嘉述看了她一眼,她那脸上是饱满的生命力,或许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太冷静,不喜欢去做无用功,可宝意总是活得更热烈一点,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会想要试试。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恰如其分,不都是在诸多的对抗当中,去寻求那一丝共识。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那一瞬间的动摇,宝意便捕捉到了,突然扭过头:“静姨,我和小述想去挑点资料,听说有套很厉害的数学题只有天街那边有,这会儿还有时间,让周叔叔拐个弯吧。”
涂静扭过头看了一眼,重新挂上笑容,说:“好啊,天街那边有书店?”
宝意点头:“有的有的,很小一个书店,他们家关门晚,经常营业到十一二点的。”
涂静给周韫宁点导航:“那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家吧!咱们去就行。”
宝意“嗯嗯”两声,看向周嘉述,眯了眯眼,比划了一个“3”,然后指了指驾驶座。
周嘉述便明白,她说到时候俩人叫周韫宁一块儿去。
他不知道她要搞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
车子七拐八绕挤进天街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街上人已经少了很多,下车的时候宝意说:“周叔,你跟我们一块儿吧,你付钱,嘿嘿。”
她轻快地笑了下,周韫宁也忍不住笑,他一向喜欢宝意身上的活泼和灵动,有时候也会羡慕,如果是自己能多个女儿该多好。
他解安全带:“好,我跟你们一块儿。”
宝意又跟涂静说:“静姨你先休息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你们去吧。”
人走了,涂静的表情才垮下来,像是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她忍不住揉了下脸,想要努力撑起一丝微笑,可提不起一丝劲头。
她也知道这么不可以,可是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
突然,宝意跑出来,神色慌张地敲开车窗:“静姨静姨静姨,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周叔他莫名晕了一下就摔倒了,头都摔破了。”
涂静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因而她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刚刚还觉得被抽干的身体,顿时像是被人电了一下,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整个人被恐惧攥住,呼吸都凝滞了。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他最近地种种,他总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查阅文献资料到天亮,然后默默坐着不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常常吃药,她也很少问过他在吃什么,觉得他一个医生,不需要她多余关心。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倏然推开车门,苍白着脸大步往里去。
宝意在后面跟上,看静姨紧张成那样就觉得自己没猜错,但那紧张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完了,不会闹太过吧!
但戏还得演下去,她忙追上去。
涂静远远就看见周韫宁坐在角落一旁的椅子上,手碰了下被撞的额头,轻“嘶”了一声,他近视四百度,这会儿眼镜不见了,眯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
店老板慌忙去翻药箱,周嘉述去帮他找眼镜。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满身都是孤独。
涂静一瞬间有些眼眶发热,她大步走过去,紧张地拉过他上下看:“怎么回事?摔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哪儿不舒服?怎么会摔的。”
周韫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而且有些莫名,但看她那么紧张,又卑鄙地贪恋她的关心,那双眼里都是哀伤,沉默地看着她。
宝意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没事静姨,你先别紧张,就是磕了下头,头晕,估计歇会儿就好了。就是可能周叔身体太差了,哎呀,怎么这么虚弱,看起来好可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