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大梦,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结局。
黄少天指向喻文州身后的方向:“你要把自己冻死吗?”
喻文州闻言回首注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冰结的空气里,没有传来他的回复声。
黄少天把身上刻意多穿的一件厚外套脱下来给喻文州披上。喻文州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黄少天的动作,眼睛里空无一物。直到发热元件开始运转,他仍然没能回过神来,但好歹面色是不像之前那样可怕了。
寒气不知来处地无声弥漫着。
“我们要继续活下去!”黄少天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了,面上全是无可奈何的悲伤,“不是不能悲伤,喻文州,认清现实啊!记住你的身份和你的位置啊!”
“……你说的对。”喻文州突然开口,不像是回复,更像是喃喃自语。
“你想干什么?”黄少天的反应非常之快,涌上来的便是一阵不安。似乎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就要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喻文州没有让他失望。他清醒过来(这点存疑)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开始你就是皇帝了。”
抛下这一句话后喻文州转身就走,步速越来越快,如此轻率、如此随意地抛下了他们打拼这么多年得来的一切成果,像个拙劣的玩笑。
黄少天立时失去了一切表情。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喻文州,好像看见眼前这位帝国皇帝的躯壳里生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魔鬼,整个人被雷凌空劈了一道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说什么?!等等!喻文州!回来!!!”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喻文州行动的速度超乎想象的快,一点都看不出先前萎靡不振的感觉。
喻文州像是在黄少天的箴言下终于看明白了困扰他已久的难题,神色只有“恍然大悟”这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只是一味地大步走着,哪怕四肢虚弱而无力,每一步仍旧如此坚决。
像是终于被不断在他身后说着“什么意思”“解释清楚”这些话的黄少天弄烦了,喻文州终于侧头,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他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叹了一口气。随着这一口气,黄少天突然发现喻文州在这一瞬间完成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那变化之剧烈就像是把生物几千万年的进化过程压缩在了一瞬间。他突然变得陌生了,在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好友面前显现出了一个全然奇异的剖面。失去的是伪装,留下的是比伪装冰冷得多的核心本质。
这明明是真实,黄少天却只觉得战栗。
喻文州凝视着他,面上全然失去了一切表情。接着,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回道:“我当年建立帝国、成为皇帝,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义务与责任,是因为他想我这么做。我们当时只是用大义引诱了你,引诱了你们,来建立逆潮以达成目的。说真的,我根本不在乎旧帝国到底干了什么,那些人又有多该死。他觉得应该杀,那就杀了,他觉得我们应该推翻旧帝国,那就推翻。无所谓啊,少天,真是无所谓。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个伪善者,这整个帝国在我眼里不如昨天的早饭重要多少。我当年努力爬上来,只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我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被这个所谓‘皇帝’的位置绊住,那才是本末倒置,你说是不是?咱们当年都说要不忘初心,我也确实要这么做。”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眼神里投来的情绪已经可以称之为冰冷了:“我意已决,少天,不要跟过来。”
黄少天看着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喻文州望着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好冷。
刚刚都还没什么感觉。
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在冰冷而斑驳的阴影里穿梭不停,漫无边际地神游。
他死了……其实大家都会死,但他怎么只留我一个人呢?
方才对着黄少天,喻文州没有说实话,至少是没有说完全部的实话。这些东西连王杰希都听不得的,一直都只压在喻文州自己内心最深的地方,沉郁了不知多少年。当年他想爬上来,起先原因很简单、很单纯:他想买很大一束花给王杰希,而不是因为金钱所迫只能窘迫地买一朵;王杰希的手好多茧,那就努力一点,让他少做些劳力工作,能过的更舒服一些;王杰希因为保护他受伤了,那就更努力去锻炼异能,哪怕练到头痛欲裂也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已经辛苦了一天了,必须要好好睡觉休息……
越走,他不自觉地抱臂,牙齿都有些打颤。湿润的额发重新结上霜花,仿佛某种古怪的纹饰。他全身都因为越来越剧烈的极寒而加剧了颤抖。为了摆脱这种窘境,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步速,在无人的走廊上开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