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杰希……”喻文州向王杰希伸出手,全然是情难自禁了,连出口的嗓音都微微颤着,“再跳一次舞吧,之前舞会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跳……不要生我的气了。是我的错。”
他说出口的话显得姿态极低,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眼中只有微微侧身,默然无语的王杰希而已。
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王杰希审视着他,像是在评判这什么,但喻文州的手仍然执拗地向前伸着,也不觉得疲累,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好一会儿,随着一阵轻柔至极的触感,王杰希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喻文州伸出的手上。
在王杰希伸手搭来的那一瞬间,喻文州丝毫也没有再多等待。他已经等待得够多了、够久了。
带着狼狈与急迫,他以一种不顾一切的气势,翻手握住了王杰希的手腕,随后便是一扯。王杰希一点反抗都没有,更像是默许,把自己埋进了喻文州的怀抱之中。
像是一时冲动,又像是情绪终于在常年的压缩下撑裂了坚不可摧的容器,从缝隙里一滴滴苦涩地渗出来。喻文州死死抱住王杰希,箍住他的手臂,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不肯抬起,浑身上下都为这激烈到无法自控的情感而不住地颤抖着。他显得如此无助,又是如此满足,像被雨淋湿后的小狗在流浪许久之后终于找到容身之处,浑身冷透地停留下来,蜷缩成一团,在温暖的怀抱里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
多少年了,等待了多少年了……
他想尖叫,却又觉得喉咙堵塞,想流泪,却又觉得双眼干涩。此刻身体里流淌着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喻文州已被这阴燃的冷火折磨多年,薪柴一样自焚不止。突然的解脱是如此的不真实,像是重病日久的人瞬间康复一般,只觉得一切都轻飘飘的,不在人间。明明是如此剧烈的幸福,他却像是为此而死了一次似的,只是呜咽着,除了破碎的呓语,再无其他。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却在衣料皱缩之时被烫到了似的瞬时放开。接着,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拉长了自己出口的最后喘息。他紧闭双眼,最后深深呼吸了一次,仿佛要从空气里收集起自己逸散的灵魂,才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睁开那双温情的眼睛。
他的情绪像是一张浸湿的纸巾,被攥的干净后显得皱皱巴巴,如同脱了水的干尸。喻文州无法忍受自己继续如此的失态,在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后,神色一时狼狈。
但事实上,喻文州的面容一如既往,整洁得可怕。刚刚那一通看似疯狂的发泄之下,他连一点泪痕都没有。他显得要疯了,但在这疯狂的最高浪尖却仍然死死控制着自己,除了眼角微微发红,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喻文州刚刚经历了什么。
这完完全全是一种近乎残暴的控制欲。
王杰希对近在咫尺的情绪爆发不予置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只是沉静地、包容地注视着他,等待着喻文州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就像喻文州多年前安静地注视他时一样。一切都是无声的,却好像什么都已经说尽了。
喻文州不自觉地绞着下嘴唇,也不去看王杰希,只是略有些神经质地地游移着目光。好一会儿,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王杰希说:“……来跳舞吧。对不起啊,等了我这么久。”
王杰希的回应是轻轻从喻文州的怀抱里挣脱。喻文州的手臂被他不容置疑地、坚定地去开,就像从前每一次毫不迟疑的离别。喻文州几乎是应激般的一个伸手,就要去抓住他。
但是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王杰希没有走。
他停留在原地,只是换了个姿势,带着喟叹一样的表情,虚虚搂抱住了喻文州的双臂。两人紧紧相靠,身体接触,像是情人絮语,却又静默无声,只让那条激烈的感情的河流冲激、再冲激,直到最终冲毁理性的堤坝,让他们二人彻底溺亡在情绪的激浪之中。
王杰希的注视是那么温情脉脉。这明明是渴望已久的注视,喻文州却突兀地感到一阵难以排遣的悲哀。在他们年少时代,王杰希从未外露过这样的情绪。他的神情总是那么沉静,那么平和,一如没有波纹的湖面。喻文州多年以来不断尝试搅动湖水,在终于成功的现在,他却居然感到了一阵发自骨子里的恐惧。熊熊燃烧的爱火已经将他彻底点燃,要把他和面前的王杰希一同燃烧成冰冷的灰烬。而王杰希默认了他的疯癫,甚至想要加入这一场末路的狂宴。
一种死亡的预感上浮了。但喻文州想,这没什么,他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