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华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回忆之中，眼神几乎迷离。那血腥的一夜从记忆里翻涌上来的时刻，连他自己也惊讶于他对一切细节的完整复现。
“然后又是惨叫，接着又是，而且离我越来越近，最后我甚至听到那几个刚刚还在和我聊天的人的求饶。那距离太近了，只隔了一扇门，通过那声音我都能想象血是怎么从他们脖子里喷出来的。你知道吗？喷出来。”方明华手指像是在比着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喷出来啊。”
“我完全不敢动，然后就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我当时缩在墙角，一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把那个杀人的东西吸引过来了。我真的……”他垂着头，方锐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在低声喃喃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接着又说：“不知道等了多久吧，我听到那些下来查看情况的仆人的尖叫，这才敢走出去。门都差点没推开，有四具尸体靠在上面，有三具姿势非常扭曲，完全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姿势，四肢和躯干简直被扭成麻花。剩下那个死的稍微正常点的是被拧断了脖子，没出什么血，但身上的衣服却没了。我就看见他白花花的死肉堆在那里。”
方明华不自觉地把手指放在发丝之间，有些神经质地梳弄着：“那几个人都和我差不多大。最后活下来的应该只有我，我当时走出去看见那些尸体的时候吐得半死，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吐啊。唯一有点安慰的就是，我父母他们……”他哽了一下，“没有死那么痛苦，看表情几乎没反应过来。至少比其他人好的多吧。”
像是说完了，他自己愣愣地靠在沙发上，不知透过眼前的虚空又想到了什么。空气里的静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着方锐，声音干涩地开口：“该你了。”
方锐没对这段往事发表什么个人意见，但他明显想到了什么。反正旧帝国覆灭，取而代之的蓝雨都建立了这么多年，方世镜自己都溜到不知道多远的微草去了，方锐也就无所谓再去保什么密。
他先是来了一句：“那帮子人虽然蠢，但是尾巴处理得挺干净的。”接着又说，“你还记得当年改革失败的导火索吧？”
“那场爆炸？魏琛死了，方世镜中了基因武器，很多你们改革派的骨干也遇刺了。反对派的大反扑，对吧？”
“那场爆炸其实没那么简单。”现在轮到方锐开始回忆了，“当年方世镜和魏琛一起提出了一个‘胚胎计划’。和人造人有关，但和你们理解的合成人可能不太一样。听他们的说法，那应该是‘人造超人’吧。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从哪里搞来的高科技，反正克服了当时几乎一切弊端。那时候听起来总共有两个，但最后也只运来了一个。而运来的那一个呢，由魏琛负责押送回去，然后——”方锐突然一击掌，“炸了。诶，就是你想的那个爆炸。”
方明华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但没等他说什么，方锐就继续讲了下去：“我看过一点资料，运来的那个胚胎应该是战斗型，剩下还有个辅助型，不过因为爆炸，最后也不了了之。其实如果改革能成功被我接手，中间又没出这种破事，那个胚胎甚至可能是我的助手。”
他说着，似乎自己都觉得莫名有些好笑。
“你知道当年他们技术先进到什么程度吗？甚至有种叫情感调试仪的东西，可以确保这个战斗机器的永久忠诚，不过也在爆炸里不见了。后面的事你也懂的，现在那边可是喻文州当老大。反正呢，那个胚胎在爆炸里失踪了，我们那边翻天覆地地找啊找，一直没找着。那东西的培养皿可坚固的要死啊，区区爆炸，不可能坏的。”
话音刚落，方锐猛地坐起来。方明华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在方锐居高临下的注视中瞳孔骤缩。
方锐却得寸进尺，更靠近了。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凝视着骇然无言的方明华。
“那么问题来了，”方锐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那东西最后到谁的手上去了呢？”
第十一章 夏日忧伤
“那我最后总结一遍，”肖时钦说，“雷霆企业将和微草博物馆一起研究星门反制技术，双方派遣交流人员，同时给我们使用终焉计算机的权利。最后，共享天灾方面的信息。”
“正是如此。”王杰希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肖时钦说，“我个人是很希望去你们那里进行学术交流的，你们提出的那些技术实在很有诱惑力。”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以你们表现出来的技术力，其实完全可以独自研发，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