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本家亲戚扶着,身旁跟着刘喻简,她被来宾恭维在最中央,听一茬又一茬的人看在江南道林家的面子上说着一筐又一筐的好话。
而林安深那儿却格外冷清,他斜倚在后面不远处,肩抵着墙,一身正装,往日梳上去的背头散乱了下来。
有想往他身边凑的,都被他助理打发走了。
他没看正中央,目光频频落在侧边某处。
喻见看了会,觉得这精致的宴会厅像一座囚笼,那点单薄的血缘关系如锁链,拖着她进来,将她死死束缚住。
林老太太就像封建时代的大家长,她有明确的嫡庶之分,嫡孙女给她长脸,她才从手指头缝隙里漏出那么一点点所谓的亲情。
嫡孙女不够优秀,她都想不起这号人。
隔着刘女士那些事,捡来的便宜庶孙女能够给她长脸,她倒也不介意把人带出去,方方面面尽显旧时江南道林家的气度。
喻见又想起了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写过的一句话,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所谓血缘,很难说明白。
喻见走过去,喊了声:“奶奶。”
简单招呼后,一行人进了宴会厅里的小包厢。
喻见这才发现喻白薇也在,她一个视线都没给老太太,只在她进来时,说了句:“恭喜啊,妹妹。”
是很好听的粤语腔调。
恭(gung)喜(hei),hei是二声,被她咬得稍重。
而后是漫长的兜圈子,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翻来覆去无非是那几句,大概意思是刘喻简在林家资助下考得不错,小孩儿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那不如由她做了这个主,替林安深收了这个女儿。
说是商量,更像是变相的通知。
喻见看了会灯影,才将目光移到坐在角落单人沙发上喝茶的喻白薇身上,喻白薇穿着简单的女士小西装,长包臀裙,红底黑漆皮的亮面细高跟。
她涂了口红,很正的红色,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太多了。
在老太太说到让刘喻简以后改姓林的时候,喻白薇终于给了老太太一个眼神,她没表态,只放下了茶盏。
林安深双手插兜,听到这话,先是看了两眼喻白薇,跟着轻皱起眉头,不再是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点单薄的血缘亲情在老太太的面子面前是真太不值得一提。
她既要又要还要,扼去刘女士那块腐肉,认下刘喻简再改姓林,那旧时江南道林家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你看看,多好啊!
多么不计前嫌啊!
就是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喻见都觉得可笑。
这种变相的通知,太让人不爽了。
在老太太又一声催促下,喻见回过神,发自内心地问:“奶奶,您既然想得这么全面,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认她做您的儿女呢?”
“这样,您和她更是亲上加亲。”
喻白薇倏地看向喻见,瞧了会,竟笑了,她很少笑,一旦笑起来特别好看。
林安深依旧没多大反应,他只会看着喻白薇。
这话太大逆不道,晃得林老太太都怀疑自己听差了,问:“你说什么?”
顶着刘喻简怨毒的目光,喻见又重复一遍,末了加了句:“我很乐意叫她小姑姑。”
林老太太心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颤着手指向喻见:“谁教得你啊?”
“是你爸还是——”
后面林老太太猛地刹住口。
“没人教我。”喻见中途野蛮生长了好些年,爷爷教她的她都还记得,只是她这会觉得周梒江说的对。
不能再给傻逼脸了。
不是所有的长辈都值得尊重,没必要总被那点单薄的血缘所困,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
林老太太被捧惯了,突然被喻见一撅,她下意识看向林安深,试图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主持公道,然后发现她那儿子目光只凝在一点上。
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喻白薇不达眼底的笑。
林老太太气焰一短,憋了回去。
一旁刘喻简见状,不由有些着急,她其实恨喻见恨的要死。
因为喻见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表象。
刘女士被送走,她也不能再留在林家,她被送到了刘女士那儿,虽然林安深没断过给她的资助,但和在林家生活过的日子比起来,那点资助太少太少了。
她在刘女士手底下过得并不好,刘女士像疯子,她恨不得喻见去死,更怨喻白薇为什么要回来。
歇斯底里时还会打骂她,觉得她是她的污点。
刘女士想给她送回去,奈何她年纪太大根本不会再有家庭收养她,她也根本不想去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