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自动代入周梒江,浑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一地,他迅速关掉广播,猛踩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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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细雨中的沁园,静谧无声。
园中小道被葡萄藤覆盖,葡萄藤光秃秃一片,喻见就坐在小道尽头的长椅上。
长椅四周没有遮挡,冷风混在雨水里,又湿又凉。
背着风,她蜷缩着身子,努力缩成一团,像毫无知觉一样,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的长发湿了大半,往日翘起的呆毛软趴趴地趴下,发尾甚至挂着细小的雨珠。
周梒江撑着伞走过去,喊:“喻见。”
黑色的伞面倾斜过去,雨滴落到伞面上,噼里啪啦。
喻见一动不动。
周梒江耐心耗尽,他垂在身侧的指弯动了动,刚想掐住喻见下巴,喻见终于缓缓抬起头。
周梒江指尖一颤。
一向元气满满的芝麻团恹恹地伏在膝头上看他,她侧着脸,脸颊压在手背上,眼尾潮湿泛红。
像哭过。
喻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散,待看清人影后,又重新埋进掌心里,她羸弱的背骨重重起伏下,泄出一星半点微不可闻的哭音。
所有被压在冰层下的暴戾和烦躁在这一刻,犹如泥牛入海,消散干净。
周梒江压下伞面,问:“你哭什么?”
没有人问还好,一问,一直强忍着的情绪顷刻决堤。
喻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人间失格里有这么一句话,我的骄傲不允许我把这段崩溃的日子告诉别人,只有我知道,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压抑,喻见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痛苦是一回事,痛苦以后产生的心灰意冷又是另一回事。
她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求不得放不下,对林安深的对喻白薇的也有对周梒江的,她磕磕绊绊地向前努力,可是一直以来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求不得,放不下,她才会来到这个城市,而这里,周梒江是她的人间妄想。
她妄图立山巅。
雨下大了些。
茫茫雨幕下,小姑娘哭得压抑,她团成一团,纤细的骨指一直覆在脸上,哭得久了,豆大的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滚,泅湿前襟。
周梒江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一手掰过喻见的小脑袋:“喻见,老子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喻见湿漉漉的长睫翕动下,鼻息潮湿温热,半晌,她问:“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我也不想这么糟糕的。”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喻见哭得抽抽噎噎,她看上去很难过,哭得鼻尖和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真的有在努力,可是就是学不好,我呜呜知道那题很简单,我还做不止一次,我明明会的,可是——”
“呜呜一到考试,我好像什么也不会呜呜,就像第一次做那种题一样,哪怕思路对了,也会出现计算错误。”
“九加一也会错呜呜,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改,一直都在改,可又一直都没有进步,每一天都在重复类似的错误,不停地在循环……”
太痛苦了。
痛苦以后的心灰意冷,让喻见不知所措,她茫然地想要去改变,努力挣扎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以取得一点点进步为开头再以摔回原地甚至倒退一大步为结尾。
次次如此,不断挣扎,反复丧气,再重组自信。
最难过的,她甚至不知道和谁说,没有人会理解她的痛苦与难过,她想告诉喻白薇,想妈妈,一个人跑到沁园,又犹豫了。
倏忽,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雨点砸落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凛风卷过,压弯伞骨。
伞下,喻见终于哭着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我想离你近一点儿。”
哪怕追不上他的脚步,也至少是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而不是一个屹立于山巅,一个匍匐在山脚。
雨声杂乱无章。
周梒江松怔住,他从来没想过喻见会因为这种事而难过。
芝麻团哭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她的下巴上还挂着泪珠,周梒江捏上喻见下巴,指腹勾抹了下,勾了一指头的眼泪,问:“好点了吗?”
喻见被问得一愣。
周梒江又说:“道理上,我应该理解你,但我想了想,还是这件事适合我。”
他说话时,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喻见,掐在喻见下巴上的长指撤离,他低头,吮了吮长指上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