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都是抱在朕膝头看着长大的,本性是什么样朕再清楚不过,”祁延满目疮痍,连咳几声,福安贵浑身强硬紧张地眉头紧缩,“陛下!”
祁延黯然抬手挥了挥,“朕活不了多久了,朕知道。只是局势动荡,这烂摊子不收拾好,朕死不瞑目!”祁延从枕下摸出一枚虎符,交给身后的陆潇年。
“陆家为大盛征战无数,是朕错了,不该轻信小人伤了大盛根基。等你此战回来,朕会还陆家公道。”
“至于九儿,朕答应你,会封你为太子。”祁延的头垂了垂,叹出一口气道,“朕,累了。”
待皇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时,刚才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缓缓流动。福安贵浑身湿透地跪在祁延的脚边,双目流下两行浊泪,“陛下!”
他胸口起伏不平,“您忘了当年先皇是如何说的么?这皇位交给谁也不能交给他,他本就是带着仇恨来到这世上的,您不该……”
祁延抬手打断了福安贵的话,颓然倒在了榻上,纵是见惯风云,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也让他颇感无力,只能一遍遍喃喃重复着,“朕累了。”
“朕,累了。”
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
皇宫外,雨还在不眠不休地下着,只不过是泼累了短暂地小了一些。来时千万重的雨幕变成了稀疏的雨网,笼罩在这天地间。
伞下,祁岁桉和陆潇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静默无语地朝宫外走去。
到了宫门口,祁岁桉忽然递给他一个斗笠,“我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马蹄飞踏,溅起高高的水柱,两人身上具已湿透,水柱流淌过脸庞,眼前模糊一片。
等祁岁桉勒了马,陆潇年抬头才看到安定侯府的匾额赫然在眼前。
没想到祁岁桉竟会带他来这里。宽阔的大门上贴着被淋湿的封条,皱巴巴、冷清清,像两条丑陋的疤痕。
陆潇年勒马,攥住缰绳。“这进不去。”
祁岁桉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只有大雨才无人看守,其他人都被抽走去修沟渠了。”他淡淡道,“你可以带我飞进去。”
陆潇年默了默,他不太愿意靠近这座宅子,但架不住实在好奇祁岁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他的身上也开始发热,好像毒药发作的时辰到了,于是无奈道,“遵命。”
两人驱马来到侧巷,这里幽静无人。陆潇年目光沉沉望着这座高墙,墙头杂草横生。
他展开一侧手臂,望着祁岁桉。
“过来。”
尽管有斗笠,雨水还是打湿了祁岁桉,从鼻尖到薄唇都淌着水滴,唯有眼圈泛着红,整个人清冽得像一抔初春的泉水。
淋雨的感觉并不好,但祁岁桉一动不动地看着两步之外的陆潇年。
走过去本也没什么,但陆潇年看他的那种眼神让祁岁桉不知为何心底忽生倔强,冷硬道,“是你,过来。”
雨势适时变大,填补着两人之间这段沉默较劲的空间。
默了默,最终还是陆潇年走了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祁岁桉,白皙的耳垂下坠着水珠,晶莹莹的。领口微乱,露出薄薄的肩骨连着锁骨,淋了这么一会,肩窝里就已汪出一片小水洼。
不等祁岁桉反应,他大掌滑下一下将祁岁桉的腰搂起,力道之大令祁岁桉感觉被墙壁撞了一下似的。紧接着陆潇年足下一顿,环着他腰越过了布满青苔的高墙。
隔着湿透的衣袍,掌心里的侧腰薄刃紧实。陆潇年没想到他并不瘦弱,是恰到好处的手感。
一跃而下落在青砖上,大雨令荒芜的院落长满了青苔,落地时祁岁桉脚下一滑,握着他侧腰的手及时收紧,让他稳稳站住。
陆潇年浅尝辄止地松开了手。
祁岁桉拢了拢衣领,轻咳一声道,“这边。”
拨开杂草,祁岁桉朝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陆潇年抬眸环顾四周,极力辨认这是陆府的哪个院落。
他已经太久没回过家,想不到再回来时这里已经荒草丛生,颓垣败壁,满眼陌生。
而祁岁桉倒是脚步轻快,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仿佛这不是陆潇年从小长大的地方,而是祁岁桉的家。
他记得祁岁桉小时候经常迷路,现在这么熟稔,可见常来。
“之前都是谁带殿下进来的?”他声音听起来不经意。
祁岁桉头也没回,“杨静山。”
陆潇年眼眸暗了暗。
拐过一条布满杂草的小径,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熟悉,而陆潇年面色也愈发沉郁。
祁岁桉自顾推开侧面的小门,率先走了进去。
总算到了没雨的地方,四周一片黑暗,祁岁桉摸到窗边,找到半只蜡烛。
而陆潇年浑身愈发灼热,推门的手指在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