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怎么会知道?
“点头,不然会死。”
这是第二次提醒,那声音无波无澜,甚至每个字都透着一种无力的颓丧,可是却冰冷刺骨。
莽汉点头。
“但你不知道你那义兄的妻子,其实是南月公主的贴身婢女,死里逃生出来带了一幅画。那幅画你因为赌输钱而当掉了。”
莽汉此次不敢耽搁,当即点了头。
“再后来,你欠了这个船老大的钱,就开始随他四处盗墓。说是盗墓,其实是在替匈奴人找金砂矿。”
说话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给他时间,等他点头。
莽汉点头。
“嗯,差不多都对上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毒死你的不是那杯茶,是你闻到的香。”
香如美人,跟不对人就是毒。
他自始至终背对着郭蛤,烛光中他的身影在地上虚虚晃晃,形成一道弯曲的河流。
“暮冬,就是那个孩子的名字。我找了你很多年。现在,你可以死了。”
话音落,郭蛤感觉到腹部一阵爆裂剧痛,脾脏裂开,鲜血从眼睛、耳朵、鼻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你、是谁?”郭蛤嘴唇毫无意义地只是抖了几下,然后就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祁岁桉抿唇,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跨过他肥硕的身体。
◇ 第78章 何人
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晨雾霭霭。天将亮未亮,天幕从偏紫些的空青色一寸寸褪洗,最后在白雾的晕染下变成了虾青。
甲板上已经有人开始走动,脚步声穿透潮湿的甲板,就好似直接踏在祁岁桉的头顶上,一只脚刚踏进飘渺的睡梦中又被这恼人的脚步声拽了出来。
棉被下他的身体紧紧蜷成一团,已经大概两个时辰了,甚至已经把腿窝的温度也都掠夺走,脚还是没有暖回来。
祁岁桉窝在甲板下的一个角落里睡觉,那里原本是放置干柴的,后来柴房挪到了船尾更靠近炊舱的地方,现在只容得下祁岁桉和一张床。
他是新来的斗手,每日缘篷绳登于船桅之上,负责占风望向。
昨夜与人交值,从船桅上下来时已经被风吹透得像一张薄绢纸。
忽然门被敲响,祁岁桉没有作声。门没闩,进来的除了小陶也不会再有别人。
果然,门缝后面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大一小得很明显的眼睛。
“就、就知道你、你又在这睡、睡了。”
小陶有口吃之症,是船上的木匠,偶尔负责修补船体上漏水点什么的。
祁岁桉眯了眯眼,算是回答。
小陶啧了一声从背后变出一个食笼,一大一小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亮了起来。“瞧瞧,热、热豆芽汤、烫、烫薯饼子。”
没有放的地方,小陶往里挤了挤祁岁桉的腿,坐在席子边上把自己的膝盖当桌子。
看祁岁桉兴致缺缺的样子,小陶撅嘴,“你、你这人,真、真不识好歹,这、这好东西是天、天、天、天能有的吗?”小陶一气之下连说了好几天。
小陶其实比祁岁桉还大两岁,从小就随着父亲跑船,前年才从学徒熬成了阿班。
“谢谢。”祁岁桉撑着坐起来。接过小陶立刻递来的薯饼,确实还烫手。
“到哪了?”祁岁桉咬了一口,呼出白热的气。
“就、就、就快到西梁边儿了。”
就着热汤吃下饼子,确实身体有暖回来一些。小陶这才满意地收起碗碟,忽然神情神秘地靠近祁岁桉,小的那只眼睛眯的几乎成了一条缝,道,“昨夜出事了,你知道吗?”
祁岁桉摇头。
“死人了!”小陶把手圈在嘴边小声道,眼神里还有些害怕。
“什么人?在哪?”
小陶其实没见到,但为了显示他在船上人缘很好吃得开,就把经过说得十分细致。什么货舱的甲板渗了血,伙夫跑到上层的客舱,在一个空屋子发现了满屋子的血,然后吓晕了,最后还是火长报告给了船主。
“是什么人?”
“外、外面正在查,我、趁乱来看看你。我、我记得你去收、收拾那间的被子来着。”
祁岁桉摇头,“我下值就在这睡了。”
小陶忽然咧嘴一笑,用肩撞了一下他,“我、我当然知道你。你、你、你那点胆子,都还不如我家养的小崽鸡。你看你第一次,上、上、上船栀下来脸都青的。你还、还敢杀人不成。哈哈哈哈……”
他说完手握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放、放心,兄弟我给、给你作证。”
祁岁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小陶对这人木呆呆的样子早已习惯,毕竟在一起相处了三个多月。他们相熟起来是因为挑水泡。
行船的日子漫长且无聊,不让赌钱,挑水泡成了是他们船伙计之间最刺激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