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艰难地说:“妈,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我的情况也不适合结婚。”
“余笙,你该庆幸你还遗传了张漂亮的脸。”陈婉清不理会她的反抗,“我待会儿把对方微信推给你,你加上约个时间吃饭,再跟我报告情况。”
说完,陈婉清径直挂断了电话。
余笙不记得陈婉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陈婉清是典型的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从小养尊处优,陈家在上京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但在沪市读大学时代,陈婉清偏偏看上了穷乡僻壤考来的余正嵘,不顾父母阻拦,执意要和当时一无所有的余正嵘结婚生子。
余笙的外公外婆舍不得自家女儿吃苦,余正嵘创业的时候里里外外帮衬了不少,好在余正嵘还算争气,企业也经营得有模有样。
在余笙最初的童年记忆里,陈婉清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跟人讲话也轻声细语。
可能是从她学琴开始。陈婉清的性格变得急躁,冲她愤怒大喊:“你外婆可是国宝级音乐家,你怎么一点天赋都没有?”
也可能是从她确诊双相开始,陈婉清彻底放弃她了。
余笙趴在桌上,像被冲上沙滩的鱼,她的刘海倾斜开,半边脸倒映在黑色的手机屏幕上。
半截眉毛露出来,色浅色疏,中间空着一道纹。
余笙的断眉是天生的,在老一辈人看面相的说法里,她长得不吉利。
眉断,财断,情也断。
*
周衍拿出礼品袋里的东西。
餐具都是成套的,白底上印着波普艺术的画。
收拾好以后,周衍拿着药去敲书房的门:“余笙?吃药。”
伴随锁转动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余笙的眼睛有点红,她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药,塞进嘴里,然后冲进卧室。
拿药的时候,她的指腹从他手心里划过去,冰冰凉凉。
余笙很怕冷,在家里的地暖总是开到最大一档。
为了迁就她,周衍在家只能穿短袖。
周衍站在书房门口,看见主卧的门被用力甩上。
侧身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她急得连书房的门都没关,
余笙明确说过,他不能进这个房间。
周衍低着头,不去探究里面有什么,伸手替她关上书房的门。
*
主卧的卫生间里,水龙头的水被调到最大。
余笙的整张脸埋在水池里,水面上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
过很久,她抬起脸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几缕湿发黏在下颌线周围上,刘海七零八落地贴在额头上,熟悉的五官却表情惨淡。
余笙呼吸急促地缩回床上,用力把全身裹在被子里。
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水,她感觉很冷,冷到没有办法吸入氧气。
手机又震动起来,直觉告诉余笙,是陈婉清发来的。
她脑海里浮现出陈婉清微笑的脸,左手一直在不自觉打颤。
余笙没办法去拿手机,她越想控制自己的手,抖得越厉害。
敲门声响起。
周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余笙,你要不要喝热牛奶?”
余笙盯着衣柜上的花纹,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躯体化慢慢缓过来的时候,门外没了动静。
借着淡淡的月光,余笙用脚勾到拖鞋,下床去打开门。
周衍还站在外面,手里端着的杯子是她今天刚买的。
他淡淡地说:“牛奶快凉了。”
余笙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杯身的印画上。
色彩鲜艳,极具生命力。
余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想跟你睡。”
周衍端着杯子的手用力,手背青色的脉络突起,将杯子塞进她手里,牛奶被晃荡出来几滴,撒在地板上。
“余笙,别闹。”
余笙表情有些固执:“我们当初说好了,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她接着补充道:“我月底可以给你再加钱。”
周衍敛起眼尾,烦躁的情绪被压在漆黑的眼珠里。
她要不要听听看,她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
他转过身,准备回自己房间。
余笙跟上前,拽住他的三根手指,抬起脸看他。
她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湿发缠在白皙的脸颊上,表情的每个细节都写着脆弱。
“我自己抱被子过来。”余笙带着鼻音说,“我不想一个人睡。”
周衍面部紧绷的肌肉松下来。
余笙说的“睡”,就只是“睡”的意思。
“这是我家,你不能拒绝我。”她还在喋喋不休。
“随你。”
*
余笙抱着东西走进客卧,浴室里有潺潺的水声。
客卧的装修风格和主卧类似,但没有她那些花里胡哨的玩偶,显得冷清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