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摇头:“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还有外公外婆。”余笙固执地坚持,她缄默一会儿,说,“这是最后一次,然后我们回伦敦。”
“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
第二天,周衍把余笙送到楼下。
余笙看他面色凝重,把他牵她的手往下拽:“我只是去吃个饭。”
周衍低头凝视余笙清澈的双眼,没办法跟她描述昨天他到家时候手机铃声从沙发缝里响起的恐惧感。
“你把地址共享给我,吃完我来接你。”
余笙看到了尽职尽责的司机在路边站着等她。
周衍在确认余笙开启了位置共享功能后,才允许她上车。
黑色轿车汇入在柏油马路上的车流。
周衍面无表情地打出车钥匙,解锁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车,打开手机的导航功能,看着那个逐渐远离的黄色小点。他启动了咆哮的引擎。
人生的信条永远有用:不贰过。
车程开到一半,余笙很快发现这不是去陈家的路。
外公外婆住的宅子在僻静的郊区,而周围越来越嘈杂,路上车水马龙,明显在往一环里开。
“这是去哪儿?”余笙冷声质问。
司机公式化地回答她:“今天陈总选的枣台区一家米其林三星的地中海餐厅。”
“大家都去吗?”
司机没有再回应她,但也没有骗她。
轿车确停在一处蓝白相间的建筑前面,招牌上挂着意大利语的餐厅名字。
余笙下车到门口,立刻有接待员迎上来询问她的预约时留的名字。
在接待员的带领下,余笙跟着上了三楼,停在一间包厢门口。她推开门。
墙壁上挂着意大利的风景画,地中海风格瓷砖颜色鲜艳。桌子上摆放装有橄榄枝装饰的小瓶子,自然而简约的风格,和余笙在圣托里尼见过的一样。
但诺大的房间里面,只有陈婉清一个人在等她。
余笙站在门口:“外公外婆他们呢?”
“今天就我们两个人。”陈婉清自顾自地翻看菜单上的今日菜品介绍。
“你和我说的回陈家吃饭。”
陈婉清掀起描摹细致的丹凤眼看她:“我不这样说,你会来吗?”
“站着干什么?坐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服务员。”
余笙决定主动出击:“我想要我的护照。”
陈婉清像早有预料,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想回英国啊?”
“我呆这儿也没用了。”余笙还想继续说。
但门被打开,服务员端着前菜进来。
余笙闭上嘴,看着一盘外皮金黄的煎奶酪放在她面前。她最讨厌成块的奶酪,隔老远闻到奶油般的甜味,一口咬下去满嘴奶制品没处理干净的腥味。
米其林三星级别的餐厅不可能出现预制菜。
陈婉清在她到达之前就决定好了这顿饭要吃什么。主厨精心准备的餐点准时被点上来,陈婉清连她什么时候到达都算好了。
完成使命的服务员又一次出门。
陈婉清面带嘲意地说:“余笙,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你在伦敦花的每一分钱现在都得从我口袋里出,你肆无忌惮刷卡的时候想过这点吗?”
余笙沉默。在拉出银行账单之前,她不知道。
这是少数衣食无忧的留学生状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银行卡余额不够就刷信用卡,一个月花掉当地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如果回头被问起来,就撒个娇说最近压力太大需要放松,然后父母会心疼地再往银行卡汇一大笔钱,嘱咐要注意身体。
陈婉清和余正嵘从来没问过余笙花钱买了什么。
所以她也不需要解释。
与银行流水日渐累积的庞大数字正好反过来,亲人关系越来越薄弱,最后魂飞湮灭。
陈婉清轻而易举地瞧穿了她的想法:“你想问余正嵘?他还没跟你讲吗?那个贱人要生了。余笙,知道吗,你马上就有个小二十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了。龙生龙凤生凤,山沟沟里跑出来的老鼠也是会打洞,四十多岁了还整天想着抱个儿子...”
陈婉清喋喋不休地数落余正嵘的罪过。
一股恶心感从胃底部上升到喉咙,余笙想要干呕。
陈婉清的话像电流一样刺激她的大脑皮层。吊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越来越刺眼,余笙听见啪地一声,像是有人把灯关了,视野里又暗下来。
余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幻觉了,这个是非常危险的症状。按照陆姗央的叮嘱,如果出现幻觉的情况,需要第二天立刻去诊所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