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有意思的是,反观身为萧牧河师父的他可比自己唯一的徒弟要有精神头多了,整天在山头上跑上跑下,和村民们在山间地头干农活。
萧氏一向对宗室手段狠厉,萧牧河平平安安活这么些年,也不无缘由。
终于,他提起了东方氏。
是萧牧河游历西南时,与南朝旧地交界处遇到的姑娘,父母都是当地的教书先生,家世清白。
祖上的东方阙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司马,后被皇帝忌惮削去官职,贬谪到临近南疆的边界之地,百年前同谢家还有过一段姻亲,后来家中没落,逐渐隐居,不再过问朝野。这倒是和徐昆玉交给我的话并不不同。
李素说:“我是看着他俩长大的,这姑娘性子上和重风相似,文静的很,心思也通透,陛下您会喜欢的。”
我只是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我应不应,对萧牧河来说或许重要。
但是对我而言,将被隐瞒的事揭开,才是重要的。
云女拿着图样找我的时候,我正在亲手装裱谢灵仙画的玉兰图。
但比起规矩繁重的礼节规章,我还是喜欢做这无伤大雅的闲事。我只略微看了两眼,就要打发云女回六尚局,“你如今也是一品女官了,怎么这种事还要找孤。”
谢灵仙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起身来问云女关于服制的大小事宜,我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听了一耳朵她们聊的事。哎,无非是尺码,更衣地点,时间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真不知有什么好讨论的。
等云女走出殿门,她才伸手揉着发酸的眼眶,对我说:“这也是为了彰显陛下的重视。”
重视,我当然很重视。
我这都要亲自见他们了,怎么不重视。
我将谢灵仙扯在怀中,她顺势靠着我,拿指腹蹭了蹭我的脸颊。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晚可不能再熬了,要不然过几日上朝,眼底一片青黑,像什么样子,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
谢灵仙轻轻锤了下我的肩膀。
有气无力的样子,我干脆抬起她的腿弯,让她坐在我怀里。
谢灵仙拿长袖挡着下半张脸,窝在我肩头打了个哈欠,真像一只狸猫。
如今入了春,衣衫越来越薄,抱在一块都不臃肿,我把手放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惬意得很。
她忽然用指尖捏住我的下巴,我跟着她的力道,微微抬起头,可是眼神还是落在她的脸上,想瞧瞧她打算做什么。
谢灵仙咬着下唇,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从唇齿间溢出几声笑意。
我捉住她的手,问她:“笑什么?”
她道:“陛下,您下次上朝还是收敛些,这几天您沉着脸,就连昭阳都忐忑十分,生怕你忽然发火,更别说那些怕你怕的晚上无法入眠的大臣。”
怕我,怕的无法入眠?
干我屁事。
我当即拒绝了。
同云女来询问服制图样一般,小到考试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到科举廷试过后的封赏与安排,这帮人能在长极殿吵得要把房顶掀了起来,我每次都是坐在上首,垂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脖子粗,就差没伸手招呼彼此。
我难道还能笑看他们这鸡飞狗跳的样子?
我冷哼一声,道:“既然我都沉着脸,这帮人还能吵起来,如此看来,不是怕我,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啊呀,早知道,我就不替他们求情了。”谢灵仙仰头对着我说,话语似有遗憾,但是她眼中闪动的,明明就是幸灾乐祸的笑。
我语气软了下来,问她:“他们拜托你求情的?”
谢灵仙点点头。
迂腐?我看这些夫子才不迂腐呢。
之前还觉得谢灵仙这身份有失体统,现在已经仗着谢灵仙脾性温和,还是托她求情求到我跟前了。我骂了一声:“这帮老混蛋。”
怀中美人这下笑出声来,细碎的,清脆的,像是珠玉滚落在银盘上,如同她额间坠下的细流苏,摇啊摇,荡在心间。
次日上朝,我记着她的话,还是收敛了许多。不过这并不耽误这帮臣子又吵起来了,叽叽喳喳,吵吵吧哄。
但争得最厉害的不是别人。
而是谢灵仙和司马伶。
两人必然是“臣以为”起头,将“若是臣说的不对,那便请教某某大人如何如何”结尾,中间有时长篇大论,有时短小急促,有时还要引经据典,竟然还讲究一个错落有致,韵律和谐。
知道的还觉得她们才论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作赋。
林老丞相称病居家,谢灵仙代掌丞相之职,司马伶早在景宁元年就被加封太傅,两个人都位高权重,还都是心思缜密的,你一言我一语这样对上了话头,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份,等她们各自歇息片刻,别的臣子才续上这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