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歌(30)

我与皇帝进言,在麒麟卫中另提拔一支司察,由明转暗。

皇帝当即连说了三个好字。

司察看似是为了监视百官品行,但实则是为了帮皇帝解决了心头大患,起初我只是协助其在朝堂扩张势力的旁观者,但我自然清楚这是把手从内宫伸进前朝最好的方法,又怎么能将这只大鱼白白放走。

我在公主府的日子逐渐忙碌起来。

身边人来人往,不复往日清冷。

谢灵仙又在南方为我筹备,将徐二公子接到长安。

我还是听了兄长的建议,将徐二留了一命,谢灵仙调动的人手还是太子暗中协助。徐家和萧歧有关,他不能冒着背皇帝知晓的风险去做这件事,但是我的身份做这些却方便的很。

但就在他临行的前夜,徐家一百多口人都死于非命,独剩他苟活。

我见到徐二的时候,他眼中几乎空洞,抬头见到我的瞬间,直接瘫坐在地上,像是个线被扯掉的木偶,他抱着头无声哀嚎,眼角已经泛红,可还是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我跟前痛哭出声。

半晌,徐二才出生,道是萧歧。

我追问道:“有何罪证?”

他摇头,道:“他性格多疑谨慎,早将往昔可以置他于死地的证据销毁,我是唯一的人证,可是陛下不会信我的。”

的确,他现在连在阳光下活着都难。

我问他:“徐昆玉,你想报仇,而本宫恰好有个去处,你愿不愿意?”

徐二甚至连是哪都没问,直接对我磕头谢大恩。他这种身份和司察最为契合,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行动,同时,这也是能让他留在长安,最好的去处。

兵行险招,我总是爱干这种事。

我将他改头换面,易姓更名,安排在司察之中,而他为我卖命,铲除朝中异己。

永和二十一年,冬。

姑苏有大雪。

谢灵仙因祖父谢珩葬礼归家。

我本欲与她同去,奈何琐事缠身,怎么也抽不出空闲,只得在长安待她归来。

初八这日,碎玉满长街,霜寒淬旧衣,长安的雪停了。

我在藤椅上翻看着司察中堆了数日的卷宗,忽而有积雪从房檐坠落,我心神微动,问帘帐外的侍女,谢卿何日归京。

她垂首道是下月初二,我知是那日,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询一番。

我将卷宗盖在小腹上,撑着额头去看窗外的清寒天光。

不多时,我竟睡了过去。

隐约有人为我披上薄毯,我下意识便抓住她的手腕,唤了声莲牙,可是她却有些许慌乱地喊我一声公主殿下,我忽而睁眼,失望地松开手,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她出去,她便连忙退到帘外。

我心中烦躁,将卷宗扔在一旁,披上衣袍在雪地之中来回踱步。

又骑着马奔去长安城门上,独自望着京郊长道许久,天高地阔鸟雀无声,万物皆一团雪色,像极了我们在南山群寺的那几日,可是为何我现在却难消落寞,这时我才惊觉,我的身边其实空无一人。

唯有她,只有她。

若是她不在了,我才真正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条路上。

而后数日,我于夜中辗转,终于还是寻了个由头,只带着几个侍从护卫策马去了姑苏。

姑苏的冬日比长安要寒凉的多。

马车停在谢家老宅外面,我听着隐隐约约的哭声,免不了有些无聊困乏,直到护卫说谢大人从老宅中出来了,我才精神抖擞起来,拿着伞出了马车。

谢灵仙通身纯白,额间缚着素色孝带,鬓发之间簪着几朵堆叠起来的玲珑白花,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便没有别的装饰,天寒地冻,她的脸色素白,即便裹着厚重的鹤氅也无济于事。

只在看到我从马车上下来,她的神情才有些触动。

想来,她也是有些思念我的罢。

我大步走过去,将伞撑开遮在她头上,即便她身后乌泱泱的人都在行礼,可是我心中焦急,只是拉住她想要行礼的手,没忍住用指腹去摩挲她冰冷的面颊,道:“你受苦了。”

谢灵仙身后一瘸一拐的锦衣男人瞧见我二人行为亲密,面色已有不虞,听到我说谢灵仙为谢珩丧事忙碌,那张扯起来的牛脸差点没绷住。

但他那条腿是我命人弄瘸的,官职也是我让他丢的,即便他心中再不爽快,就算他是谢灵仙的生身父亲。

也得给我忍住不满。

三年前我与她来姑苏,她与谢琳琅同归谢家老宅,可是后者因其太子侧妃的身份被奉为座上宾,而谢灵仙即便在内宫中是一品女官,却也不得几分尊敬,还是回宫路上,谢琳琅单独寻我,将此事告知。

谢灵仙曾嘱咐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我定会大发雷霆给谢珩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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