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弗雷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只是看了看监控探头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从桌下给阿不思递了一小袋越桔果,这种果子看着鲜红圆润,但非常酸涩,唯独磨碎了做成果酱才能入口,戈德里克特辖区的许多人家都种着这种果子,算是邻里之间可以交换的珍贵物品。阿不思笑着接了,又低声说“谢谢”,他想着今天晚回家之后就把果酱腌制出来,好能明天带来分给庞弗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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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阿不思提着越桔果离开监管局回到家,阿不福思已经自己穿好了新衣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他这样的表现倒是比平时优秀太多,一夕之间让特辖区的孩子成长,算是《幸存日》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
阿不思夸奖他之后自己也去洗澡换衣服,他这一年身量又长高许多,擦干头发试了试父亲帕西瓦尔留下的正装,发现除了肩线处有些宽松之外已经算得上合身,他将那套墨蓝条纹套装认认真真穿好之后又打了暗红领带,就算真的被选中的几率不大,他也不希望自己在全球直播上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等他把最后一颗袖扣扣好,照例要帮忙照顾阿利安娜的多吉也到了。阿不思把一脸懵懂的妹妹交给他之后便带着阿不福思往广场去。一整日闭门不出的邻居们也三三两两地走到街上来,大家都沉默不语,排着队游魂似的前进。
阿不福思一边走一边还在盯着天幕上的仪式直播,科隆特辖区的抽选已经结束,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站在台阶上,惨白脸颊挂满惊惶的泪。而那个大腹便便的负责人不知道搂着她的肩膀在说什么,这时候坐在高台侧面的一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衣着华丽,坐着的那张沙发裹着红色天鹅绒,像是个皇帝的宝座。他向前走了几步,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英俊面孔,然后他从容踱下台阶,负责人回头看到他,戏剧性地捂着嘴后退,虽然人人都猜得到这样的结果——盖勒特·格林德沃又一次自愿代替了科隆特辖区的中选者。
那个得救的女人大哭起来,格林德沃安抚地抱了抱她的肩膀还非常温柔又细致地帮她擦去眼泪,然后他站起来自己走到选手席位边,所有动作与神色都极其淡然平静,他站在那儿,就像是站在自己家门前一样。
高清镜头推在他脸上,那极短的瞬间阿不思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张被放大近一百倍的面孔上看到了落寞与麻木,他并不像在许多节目与海报上出现的那样自负张狂,那张俊美的脸其实还很年轻,说是个才刚刚成熟的少年也不为过。好在领口缀着的四枚黄金七芒星映照着他的眼睛,才使得那双宝石样的瞳孔里多了些神采。
纯金七芒星是《幸存日》节目组送给每一届获胜者的礼物,值钱的不是金属,而是徽章里那枚能够进出核心城的通行芯片,那是所有特辖区居民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多数获胜者会将奖章镶嵌成戒指或是项链,但格林德沃拥有太多,他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奖章全都挂在了衣领上。
但即便如此,风吹过他精致华美的衣服,那根笔直锁骨之上与所有特辖区居民一样的十字疤痕仍然醒目。再高贵的奴隶也是奴隶,再耀眼的星星也只是石头,阿不思心中没有艳羡也不觉得讥诮,只是漠然垂下目光。
光子屏上的镜头已经移向了台阶下的其他人,大部分科隆的居民都鼓起掌来,音乐变得激昂,格林德沃的面孔与名字被填入了光子屏侧面的第八个格子里。科隆特辖区的抽选仪式结束了,接下来是例行公事的选手介绍和采访。
阿不福思终于转回脸来,阿不思将他冰冷手指拉得更紧,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广场边,许多高耸的铁门框将入口遮挡着,进入之前必须要进行登记。
阿不福思还是第一次进行登记,所以完全在依靠阿不思带路,但阿不思比他年长两岁,带他走到门口就不得不分开行动,阿不福思不愿离开他,阿不思只能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别怕,阿不。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回家跟安娜做果酱吃。”
听到哥哥的承诺阿不福思才觉得脚底涌上来些许力气,他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听话地转头,跟着其他几个男孩女孩到第一个入口去了。
阿不思目送他到队列里,自己也转身在登记处登记了指纹与虹膜,又被抽了一滴血,这才经由安检处进入广场。许多居民比他到得要早,大家在穿着统一连体服的工作人员指示下按照年龄排序,阿不思张望了四周,才在最前面的队列里找到了手足无措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