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最后一击也耗尽了盖勒特的力气,他蜷缩在阿不思脚下,缓缓变回了人的样貌,阿不思几乎无法想象他如今这幅样子,伤痕累累衣衫破烂,如果不是一双异瞳仍然亮着,几乎与死去没有两样。
他的手被盖勒特紧紧抓住,附近的改造人已经全部逼近过来,阿不思低头看着盖勒特的面孔,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因这个人有波动的心脏仿佛回光返照般战栗,他也将自己未拿魔杖的右手覆盖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他们的皮肤一样冷。
他想要说些什么,也看得出盖勒特有话想说,透过对方的肩膀他们同时看到了数个高举起手臂的敌人,这是最后的机会。
然后就在那瞬间,他们都以为是人生最后时刻的瞬间,纯黑的天地忽然如白昼般彻亮,寒冷的风如同瞬间滚熟似的炙热,阿不思看到盖勒特瞳孔中映出无尽的熊熊烈火,随即,那些即将劈砍在他身上的武器全都被水波般的热浪吞噬了。
阿不思与盖勒特一齐抬头,他们瞬间与一双已经逼近到眼前的金红巨瞳对视,那双狂怒的眼睛如此巨大,几乎将他们的视线全部遮掩。
是那条来自于杭州特辖区无比庞大的红龙,阿不思曾被它救过不止一次,它用它的身体与喷吐出的热焰将他们与敌人隔绝开来,而那些并无思维能力只知道杀戮的改造人在龙焰中全部化作灰烬。
“安娜……”阿不思下意识吐出妹妹的名字,即便知道这个可能很渺茫,但他没有别的理由去解释这只龙的忽然出现。
不,然后他发现突如其来的并不是一只龙,是三只。
阿不思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中充斥了无数的力量,他终于能够站起来,将魔杖紧握在手中。
然后冷风倾斜了火焰,他在已经显露出一丝晨曦的天幕下看到无数扭曲燃烧的改造人之后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影子,随即身后传来盖勒特沙哑的警告:“斯克林杰!”
阿不思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前所未有用力地挥动魔杖,像要把一切愤怒与仇恨都累积在这魔咒之上,鲜红的咒语如剑刃般破空刺出,斯克林杰堪堪躲避,却仍然被切掉了左肩。他在距离阿不思三米远的地方停住未动,那张看不出年纪的凶恶面庞上居然带着一丝笑容,而后阿不思看到他被整齐斩断的伤口以一种诡异而恶心的形态生长出了肌肉与骨骼,它们迅速地纠缠,新生出一只完好的臂膀。
阿不思骇然看着他,他不敢相信斯克林杰为了绞杀巫师居然直接改造了自己,他目光下移,果然看到他曾经失去的左腿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他怔愣了瞬间,然后就是那短暂的迟疑令斯克林杰做出了反击,阿不思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啸叫,与此同时盖勒特发出含义不明的惊呼,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金属切割皮肤的寒冷之后他才感觉到了痛楚。
他绝望地怀疑自己的心脏已经碎裂,摔倒在地的瞬间他却看到盖勒特跨过自己向着斯克林
杰狂奔而去,他身后拖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银光耀眼的锋利长剑。
巨大红日从山涧之下跳脱出来,在那无尽刺目的金色光芒中,阿不思看到盖勒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劈砍在斯克林杰狰狞狂笑的面孔上,将他的半个脑袋都切飞出去。
“再生这个!怪物!”他在泼洒而出的鲜血中狂怒而嘶哑地咆哮道,“再生这个给我看看!”
——
阿不思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在核心城坠落以来良久未能自然入眠,精神与体力像一张紧绷到极致的旧弓,他心里清楚这根弓弦迟早有崩裂的一天,他不恐惧也并无担忧,甚至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心态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但他没有想到,在那根弓弦崩裂之前,他紧攥在手中的箭矢却先破空而出。
他像在黑暗的深海中潜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能够栖身落脚的岛屿,当盖勒特的那一剑斩出时,他的意识便比理智更早地决定休息,阿不思不记得此后发生的任何事情,他自母亲离开后,终于短暂而彻底地放下了责任,放弃了现实。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没有这个梦漫长,他梦到河流、山谷、草地与不被高墙遮挡的天空,梦到健全的父亲与年轻的母亲,还有坐在阳光里的安娜和阿不,他梦到李一一、奎妮、蒂娜还有斯卡曼德兄弟,每个人脸上都有光,每个人脸上都在笑,他还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最高的那棵树上,有着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他长久地仰视那个影子,对方也低头与他凝望。
他直觉那个人是重要的,但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他好似丢掉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令他们之间隔着浓雾,他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