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生走近他一步,伸手,再次帮他擦头,低声说:“你不用这样。”
尹馥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头发上揉搓,好痒,从头皮痒到心脏。
“……哪样?”他反问。
“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和我相处,不用。”顾灵生擦好了,抽走毛巾,不经意地在他脸侧划了一下,“不要总想着别人,多想自己。”
被毛巾刮到的皮肤迅速灼热,尹馥把手藏在身后,紧紧攥着,问:“你也是这样吗,多想自己?”
“我不是。”顾灵生说,“我多想想你。”
尹馥竟然觉得他熬夜过后的黑眼圈儿也是好看的。
尹馥盯着他,“顾灵生,我想亲你……”
顾灵生垂眸笑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走廊,低声说:“忍忍。”
尹馥想把走廊上的人都打包扔到垃圾桶。
顾灵生不常笑,他每次笑声都很沉,喉咙里低沉地传来几声沉闷的震动,听得人心痒痒的。尹馥更想亲他了,想连他震动的喉结也亲。
“我买了明天的票,早上八点。”尹馥说。
“嗯。”
“如果不下雨,你送我吗?”尽管顾灵生让他不要小心翼翼,但他发出邀请时还是有些怯。
但顾灵生的话扫走了他最后的怯懦。
顾灵生说:“下雨也送你。”
尹馥发誓走之前一定要亲到顾灵生。
晚上,他回宿舍收拾东西了,又去钱教授实验室照顾了小白鼠,给钱老师告了假。钱教授体恤地同意了他的回家申请,然后又跟他提了一次出国交流的事儿。
尹馥认真地说:“老师,我想着大四再出去,现在很多专业课都没有上完,我认为还是现在国内把基础打扎实为好。”
说完还有些心虚,毕竟表面上是这样说,实际上还不是因为顾灵生。
没想到钱教授却夸他:“你考虑得还是很周到的嘛!不错,这样也有条不紊,就按你自己的步伐来吧。”
尹馥被夸得更心虚了。
他回到宿舍楼去找顾灵生,没想到被刘阿姨叫住。
“小顾让我跟你说啊,他大伯生病啦,他去照顾他大伯了,今晚不在宿舍。他还让你别去他大伯家找他,没啥大事,下雨了就好好待宿舍里。”
尹馥一愣。
……大伯病了?前几天才见着,不是看着还好好的么?
“哎小尹,”刘阿姨叫他,“你都好久没陪阿姨聊天了吧?有了兄弟就忘了阿姨啦!”
尹馥忙摆手:“哪里的事,刘阿姨!我……我今晚陪您聊!哎不是,你看我不会说话,不是‘陪您’,是我也想和您聊!”
“这孩子,还是那么会说话。”刘阿姨笑着,让他进宿管室来,又像从前那样问他关于深圳的事儿,深圳会不会也被水淹呀,深圳市区的排水系统怎么样呀……
尹馥左耳朵听着刘阿姨的话,右耳朵听着窗外的雨声。
雨那么大,大伯还好吗?那个地下室会不会进水?还有……
顾灵生明天还会来送他吗?
尹馥第二天六点就醒了。
他先是跑下楼来到108门口,从门上的副窗往里看——顾灵生的床上没有人。
他转头看室外的大雨,甚至比昨天还夸张,没有停的趋势。趴在走廊往下看,墙根处已经积了能够没过脚踝的水。
他们的宿舍楼在低地,如果他们楼已经被淹,说明地下室……!
尹馥转身,拔腿跑上楼。
尹馥行李不多,就一个手提包,他看了看顾灵生送给他的那盆山茶花,本想带走,可现在下着雨,他实在没法儿拿,于是给室友留了个纸条,请他代为照顾。
反正下学期还要见面的呢。
尹馥关上门,下到一楼,给刘阿姨宿管室门口放了一袋苹果,然后提着行李走出宿舍,跨上自行车,冒雨飞驰。
他骑得太快,雨伞约等于没用,雨丝倾斜着从伞下钻来,逐渐将他打湿。
现在是六点十五,他要按时上火车回家,家里还有奶奶,但他也要在此之前见到顾灵生,确认他和他大伯没有事。
尹馥其实不太擅长骑自行车,从前在县里上学都靠走路,没必要使用代步工具,雨天地滑,地上积了水,他已经打滑了好几次——
“哐——”
这次终归没保持住平衡,摔了。
尹馥没空觉察出疼痛,将车扶起来继续骑,他也没空低头看一眼——他已经浑身湿透。
顾灵生大伯的地下室在一个巷子里,尹馥拐进巷子——
剎车。
他刚刚好像……恍惚间看到了一个在雨中飞速骑行的身影,那个身影穿着一身黑。
尹馥回头。
那个身影同时剎车、回头。
他们剎车和转身的幅度太大,车轮扬起地上的水,溅起一层低低的水帘。尹馥忽然觉得溅起水帘的形状很像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