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应了她,从一众颜色深浅不一的荷花花灯中挑了两个出来,推到岑令溪面前。
岑令溪摸了下自己的腰,发现并没有带小荷包,许是环境影响,她遂抬头看向闻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和他道:“付钱。”
闻澈没有见过这样的岑令溪,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些铜钱,放到小贩的手心里。
小贩收了钱,又递给岑令溪两张红色的纸条,“娘子若是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将其写在这红纸条上,系在花灯上,和花灯一起放出去。”
“闻郎要写吗?”岑令溪将一张红色的纸条朝闻澈递过去。
闻澈好整以暇地接过那张纸条,手已经取过了小摊一边放着的笔,在砚台里轻轻蘸了两下,又将笔递给了岑令溪,说:“当然有心愿。”
岑令溪便将那支笔接过来,用笔尾抵在下颔想了想自己的心愿,才要落笔,想到闻澈似乎一直在看她,又警惕地抬起头来,果然如她所料,便道:“你怎么还偷看呢!”
闻澈轻笑了声,将头转了过去,看着自己手心里还带着岑令溪身上淡淡香味的红纸条,笑道:“好好好,我不看,不看。”
岑令溪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心地别过头去,“这还差不多。”
但闻澈的余光还是轻轻落在岑令溪身上,“像只小兔子。”
闻澈的神思忽然有些恍惚,岑令溪从未在他面前是这副模样过。
七年前才认识的时候,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温婉清冷模样,无论是在大相国寺给他递手炉的时候,还是后面在街市上买他的画作时,都带着一副幕篱,遮住半张脸,闻澈想,若非是因为神佛面前不掩面,岑令溪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大抵也是不会摘下幕篱的。
在街头买画的时候,岑令溪稍稍俯下身来,观察他的画作,闻澈才有机会看见她长什么样子,但也只是惊鸿一面。
那个时候,于闻澈而言,岑令溪便是九天之上高悬的那轮明月,柔和清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直到后来他在科举中被先帝钦点为榜眼,又被当时的御史中丞岑昭礼留在了御史台,于那个春雨连绵的下午,再次见到前来找岑昭礼的岑令溪,那时的她是跟在岑昭礼身边,温柔知礼、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的礼数找不出半分错漏,闻澈发现,她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那之后,不知是不是闻澈的错觉,岑令溪来御史台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些,频率也高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接触也更多了。
但很多时候,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之间最亲近的事情,也无非是岑令溪唤他一声“清衍哥哥”,而后自己与她熏一样的香。
过了不久,他攒了许久的俸禄,买了那支珍珠簪子,和岑昭礼求娶岑令溪。
岑昭礼同意了,他便将那支珍珠簪子送给了岑令溪,岑令溪也没有拒绝。
只是每次来御史台的时候,他都能见到岑令溪发上别着那支簪子。
似乎是有意为之。
那时的闻澈以为,事情会这么顺利的发展下去,他会在来年三月,桃花灼灼的时候,迎娶岑令溪,两人就这么白头到老。
但意外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圣旨下来后,他去找岑令溪,却被岑令溪拒之门外,连带着那张婚书,那是他第一次将“残忍”这个词用在岑令溪身上。
他放下了所有文人最看重的体面,去低声下气地求岑令溪,但她无动于衷。
只留给了自己一抹背影。
在刑部狱中的那几个月,闻澈无数次地给岑令溪找过理由,试着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考虑,想着或许她也只是不想让岑家陷入危难,才那样做的。
所幸,自己在狱中捡回了一条命,在出发去齐地的时候,闻澈不死心地再去了岑宅一回,希望能和岑令溪好好说说,但看到却是她和江行舟言笑晏晏的模样,甚至不想让江行舟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
原来,岑令溪对他是嫌恶。
甚至连样子也不愿意装一下,让他一个人凌乱在初春干涩冰冷的风中。
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欲坠。
闻澈在齐地待了六年,一开始他逼着自己去遗忘岑令溪,但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便发了疯地想要留住她的一切。
六年后真得让他得到了重回长安的机会。
现在想起来几个月前的事情,再次见到岑令溪的时候,她躲在江行舟身后,是那么楚楚可怜,让人狠不下心来去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