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心理诊室是比较注重隐私的,亓斯骛就门外等郇时瑧。
大概聊了三十分钟,做了一系列表格测试和心理评估。
坐诊的医生是位很和善的女士,她声调温和,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先是用手语和郇时瑧交流了一下,又切换到温言细语地言说然后等着郇时瑧打字回复。
言谈间几乎难以察觉诱导倾向,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随意。
这让郇时瑧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隐去了细节,只简单陈述了自己目睹意外事故和亲人远去而导致的不能发声。
医生很认真地倾听完,对他的情况有了大概的评估。又看了他过往的治疗病历,扶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笑笑:“小郇,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的声音像云朵一样柔软,郇时瑧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妈妈。
他点了点头,扶着膝盖等待医生的结论。
“嗯,初步来看呢,你的情况比我预想的稍微好一些。”
“我可以从你身上看到很强烈的主观治愈倾向,这是一件好事。你的主动性越强,那些拖住你前进的东西就会越弱。”
“但是--”医生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只是多了一个令人忐忑的转折。
“你的愧疚情绪太深了。”
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郇时瑧的问题所在。
不是年纪小见到惨烈事故的心底阴影,是被血液浇灌而自己受保护活下来的愧疚。
父母给了他两次生命,江延航把他从深渊里拖出来,外婆陪着他长大。
可这些真心待他的人最后都一一远去,唯独留下一个似乎被诅咒过的郇时瑧。
他会愧疚,会自责,会觉得自己不应该独自享受着漫长的生命和外婆辛苦保留下来的秦氏资产。
这才是结症。
所以旅游能治愈他对于事故的恐惧,亓斯骛能从他眼睛里看到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时间和爱也会慢慢抚平亲朋好友离开的悲痛,却填补不了早已深深扎根的愧疚。
这种情绪十分可怕,会像软刀子一样慢慢蚕食人的心脏和神经,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把人一步步拽入谷底。
郇时瑧肩膀抖了抖,伸着双手打着手语:“可我没办法不在意。”
他可以去游历山川湖泊,可以去接纳新的朋友和完美的爱人,因为他知道离开的他们希望他好好的。
可越是这样,一些欢愉过后的夜晚,愧疚和难明的情绪就会像潮水般反扑过来。
医生摇摇头:“不是让你不在意,而是要把在意转换为你向上的动力。”
“愧疚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都是人类常见的情绪。它不是洪水猛兽,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直面它,正视它,把它转化为正向的能量。”
医生也没有一直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转而和他聊起了晋南。
提到这个话题的郇时瑧显然放松了很多,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打手语的动作快了些,嘴角也从绷紧的状态慢慢变成向上勾起的弧度。
医生仔细观察他的状态,一边在心里记录和琢磨着如何对症入手。
初次的面诊算是顺利,郇时瑧和医生又约了下一次的时间。
在准备离开前,医生笑着问:“方便请外面那位帅哥进来聊聊吗?”
郇时瑧有些惊讶,不过也点头答应了,把亓斯骛拉了进来。
“小郇,你可以在外面等一会儿吗?我和他聊一会儿。放心,心理诊室的规则是绝对不泄露隐私,我只是需要他在你的恢复过程中进行一些辅助。”
郇时瑧在晋南的陈述里总是有亓斯骛的影子,医生看得分明,这是好事。
若一个人再无牵挂,便如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地活着,再被愧疚的情绪慢慢包裹,走向深渊是迟早的事情。
亓斯骛拦住了他,说明他在郇时瑧的新生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或许也可以帮助他重新找回声音。
郇时瑧没有等很久,十分钟左右,里面就结束了谈话。
他想问问医生都说了什么,亓斯骛未卜先知地捏了捏他的脸:“没聊什么,就是让家属好好配合。”
“家属”一词成功地把郇时瑧砸懵了,瓷白的脸上不由漫上了绯色。
“怎么了,难道不是家属?”亓斯骛低头凑到他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又痒又酥。
他推开亓斯骛的脑袋,拧了一把亓斯骛的手背。
这人惯会顺杆子上爬!
“走吧,我们去找地方吃饭。”
“想吃什么?”
他们这次没到街边的餐馆去吃本地菜,而是到商场找了家评分还不错的店点了几道家常菜。
天气慢慢回温了,晋南早晚的温差有点大,郇时瑧行李箱里带的基本都是厚衣服,亓斯骛就想着带他来购置一些春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