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芬说问你姐借一个不用的,阮栋梁不好意思。
“我有旧电脑,”阮阮去储物间里翻出来一个,“有点卡,不过写作业应该没问题,你别玩游戏。”
这电脑淘汰挺久了,里面资料都清空了,还重装过一次系统,送给他都可以。
“我不玩,姐。”阮栋梁低着头谢谢她。
阮阮笑了笑,让他去用,随后坐在床上,给周家芬拆按摩仪。
她笑得皱纹都缩起来了,捧得远远地看,阮阮问她:“妈,你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了,要不要配一副老花眼镜呀?”
周家芬用力挤眼睛:“又没读过书,带啥眼镜儿啊。”她摸着按摩仪,看一眼阮阮:“不花那冤枉钱,正经攒钱给你弟买套房子,瞅着快毕业了不是。”
阮阮挽起耳发,低低“嗯”一声,没接话。
洗完澡出来,周家芬已经睡了,阮栋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阮阮让他赶紧洗,他还算听话,没拖拉地拿了睡衣就往卫生间去。
阮阮倒了杯水,本想回房,却看见餐桌上笔记本电脑没合上。这个电脑曾经因为不关机而烧过一次主板,阮阮想着阮栋梁说作业已经交了,便俯身敲开屏幕,准备帮他关机。
右下角的QQ在闪,阮阮正要右键退出,却忽然冒出来一个消息的提示。
“你姐真够烦人的。”
阮阮心头一紧,抿了抿唇角,迟疑一秒,点开QQ。
一晚上的对话,应该是阮栋梁和他的同学,看语气和资料大概也是男的。
重点不在对方,重点在阮栋梁,他在QQ上说话和生活中两模两样。
“我感觉是被包了233333333”
“她的房子【图片】,穿的衣服都很贵233333,你看她护肤品【图片】”
“问问你lp,贵不贵。”
阮阮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血瞬间冲到头顶,冲得她发晕。
对方说:“网上都在骂你姐,说她没文化,只会炒作。”
阮栋梁:“专科生233333”
阮栋梁:“如果不是我爸妈,她早就死了,现在还那么拽,嫌我。捂脸.jpg”
“真假?”
“我大伯说以前饭都吃不起,反正抱她的时候,人家说不想要她了。”
最后阮栋梁说:“你莫出去乱说。捂脸.jpg”
冲到头顶的血液涌回脚心,浑身都发凉,像被输了一整晚的液,能感受到血管里有异物流淌的那种凉。阮阮冷静地直起身,喝了一口水,却莫名觉得水发烫,比自己的身体要烫一些。
喝完水,她回到卧室,锁上门,抱着小黑发呆。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没空,她总是带着阮栋梁,再大一点时,爸妈开车去进货,她守摊,就给阮栋梁搬条凳子坐在旁边,他不吵也不闹,偶尔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
她会用攒下来的三毛五毛的给他买个棒棒糖,剥完糖纸,她就只闻了一下糖果的清香。她也很馋,可听说菜市场有拐子来拐小孩儿,就是会给糖。她担心自己找钱或者叉衣服的时候,弟弟被拐子拐了。
那他就可能跟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阮阮总是很感恩,没有跟弟弟比较过任何待遇,因为她被领养的时候已经懂事了,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父母肯给口饭吃,都已经很不错。所以哪怕因为照顾弟弟耽搁了学业,她也没有怪过分毫,有书念已经不错了,不是吗?
后来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选择春梅艺术学院,现在成了网上被嘲笑的低起点。
所有人都可以笑她没文化,没学历,可是最后连她弟弟都说:“专科生2333”
哪怕他不告知便登堂入室,甚至弄脏了她最宝贝的施然可能要用的卫生间,她也没有生气,想着他要写作业,立刻就翻出了电脑。
人跟人的想法怎么能这么不同呢?她一直希望他有文化,而他跟着别人嘲笑她专科生。
她也知道妈妈带着阮栋梁来,未必没有别的想法,她做不到给他买房子,但也不是不能给予家人份内的关心,可是……
阮阮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吊灯都被清扫得很干净,长大了之后,钱没有纸币的味道了,小时候收钱的皮包挂在腰上,她只觉得很臭,现在更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财富,可有些人谈及它时,一张口,比纸币的铜臭味还要腥。
也许人生就是这么割裂,小时候的阮栋梁,和长大了的阮栋梁不一样。
网上的猥琐男,和家里要电脑都不好意思的大学生不一样。
这些鸡零狗碎的阴暗面,和与施然在一起时的万物和煦更不一样。
施然帮忙架起的登云梯,不仅仅是金钱名利或者阶级,更是从地狱到人间,她本以为可以将一些东西抛到记忆的储物间里,如今才发现,其实很多东西一直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