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根,似已经连着某片土地,生长得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再不见当初为了求得一捧浇灌的水,那种柔滑、示弱、玲珑之感。
杨弦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她笑了笑,说:“上车吧。”
虞宝意认了杨弦说自己无病呻吟,因为她嘴上说着,心底却并不焦虑。
今晚出席的那些赞助商,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打听对方的喜好,做好功课,以此提供交际的底气。
她不需要了。
到酒店时,她们已经迟到十五分钟,由人领着进入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一桌男人。
一时间,“杨姐”此起彼伏,后头还总跟着一句“虞小姐”或者“宝意”。
坐杨弦旁边的男人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白酒,拧开,作势就要给她们倒上。
“我们不喝酒。”
此话一出,全场如同集体愣住一般,陷入短瞬的,貌似尴尬的沉默。
虞宝意只是瞥到一眼,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只是想到回国前,她因为水土不服犯过一次肠胃炎,刚好几天。下飞机时还接到霍邵澎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喝酒。
倒酒那男人的手同一时刻顿在半空,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了。
杨弦鲜见地没有出声替她解围,眼尾余光若有似无地盯着她。
虞宝意倒没有任何尴尬的自觉,她弯唇笑了一笑,说:“拿点玉米汁吧。”
她只是给倒酒的人递了个退场的台阶,有关两位女士不喝酒的原因,没给任何圆场的解释。
男人转头去叫店员进来,叫了一壶玉米汁,店员下单时见人多,随口问起:“只要一壶吗?”
此时,不知道谁提起:“虞小姐是香港人,确实不适合喝这么烈的酒,而且万一被霍先生知道,可要寻我去问话了。”
虞宝意目光找到说话那人,没有任何见过的记忆,流露出几分困惑。
那人是典型的北方长相,连普普通通一句话,语气都格外豪爽:“之前有幸和霍先生合作过几回,来来来,有事没事你们喝那么多酒做什么,伤身体!玉米汁是吧,再上一壶!”
有了他打头,后面的人接起来就顺畅多了。
“我也喝我也喝。”
“把你那酒放下吧,咱们都没倒,你就想给两位女士倒上了。”
“玉米汁对身体也好,还不会满身酒气,回去连房都进不去,还给老婆说半天了。”
虞宝意听出那些人的意思,唇边仅是弯着方才的弧度,垂下眼睫,没说话。
趁着场间氛围热闹吵嚷,杨弦偏过身,掩唇低声说道:“挺不错的啊,说不喝酒就不喝酒了。”
“沾到霍先生的光了。”虞宝意打趣着回应。
话虽如此,她也没有内耗这群人到底是看在霍邵澎的面子上还是她本人的意愿。毕竟换做以前,她完全不能拒绝,更没有拒绝的权力。
“陪你喝玉米汁的确是看在你男朋友面子上。”杨弦贴心替她点明,“但拒绝,是你本人拒绝的。”
且搬出霍邵澎之前,刚刚,没有人敢出声逼她喝这口酒。
做到一定高度的制作人,许多时候与赞助商的关系,是互相成就的。有些制作人的名字,代表的就是稳赚不赔。
又有哪个赞助商不想搭上这种制作人?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再者,虞宝意在如今大力推行的文化类节目上的天赋有目共睹,这种节目,以前都是吃力不太好,钱少事多的。
于是,玉米汁过三巡后,好些人问起虞宝意接下来的节目制作计划。可人还没回答,杨弦就出来打岔:“去去去,挖我的人,也得等我这边完事了吧,万一我还有活呢?”
“那肯定是杨姐的活重要。”
“杨姐的活也能捎上咱们啊?”
杨弦笑着斥那人:“也给你攀上关系了。”
虞宝意知道杨弦不是喜欢放烟雾弹的人,如果接下来预计制作的新节目能提前谈好赞助商,杨弦也会为她高兴,而不是提前拦了她的路。
饭局结束后,一群和来前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的男人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地先送了两人上车,一人回酒店,一人则回家。
虞宝意给霍邵澎报完平安,继而问道:“杨姐,你刚刚说什么活啊?”
“什么什么活?”
“你说,‘万一还有活呢’。”
杨弦单肘撑着窗沿,手掌支住脸颊。她眸子半阖着,眼神望去有几分迷蒙和涣散,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哪有活啊,我就是舍不得你给别人干活罢了。”
虞宝意轻笑几声,没有选择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