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转醒,等了会,听到虞宝意还在乒铃乓啷弄着什么,才起身出去。
虞宝意背对他叉住腰,专心致志对着电磁炉上的小锅,像在等什么。
那儿雾气迷离,争先恐后往上飘旋,又擦过她的侧颜消散。
因为这阵雾气,那方光线失去棱角,柔和得像一匹半透明的绸缎,静寂而虚幻,无声无息沁入墙壁中,也投射在她的发上。
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类似情绪,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的东西,好像自然而然从她的手臂、发丝、背影上生长出来,缠住了他。
那瞬,他冒出一个荒谬到极致的念头。
一生一世,好像就在这一画中了。
虞宝意听到脚步声,回头,“吵醒你了?”
“吃什么?”
“泡面啊。”
等锅中底汤咕嘟咕嘟冒泡,她关掉火,捞过旁边一个小碗,倒入切好的葱花。
汤底清澈,漂浮着不多的油点,两根青绿的生菜躺在面下做衬,旁边还有两颗皮薄馅大的馄饨,最上面盖着一颗半生熟的溏心蛋。
虞宝意直接端着锅出去,想起什么又回了下头,“你吃不?要拿个小碗吗?”
霍邵澎没有夜间进食的习惯,跟着她坐到餐桌上。
“你会做饭?”
“不会啊。”虞宝意夹起一箸,因为太烫,用筷子绕了面条一下,“我为数不多的厨艺,全部点在方便面上了。”
她是被娇养长大的。
从小到大,虞宝意喊一声学校饭菜难吃,房吉巧就能风雨不阻地给她送午餐。后来上内地念大学,她自己一个人在外租房子,特地请了个工龄长,看着慈眉善目的阿姨日日给她做菜。
直到出来工作,她嫌家里时不时多出一个人麻烦,天天外卖度日,最后加班成了常态,想早点睡觉,被迫学了手方便面。
虞宝意搜过各式各样的方便面怎么做得更好吃的教学,有时候卖相实在好,半夜发给虞景伦,总能收获一声“痴线”,和一条转账记录。
就厨艺这个话题,霍邵澎没什么能跟她交流的。
可虞宝意吃着吃着想到了什么,“之前你请我去食堂吃饭还记得吗?”
“记得。”
“你人这么挑剔,真能吃下那儿的牛排?”
车挑剔,床垫也挑剔。
行走坐卧,Florence曾说,霍生都有自己一套独立的标准,他到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在按照这套标准执行。
闲聊时,虞宝意问过,可以不遵守这套标准吗?
她不好意思说,觉得这样有点“公主病”。
谁料Florence一派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笑说:“Boss可没强行要求那些人这样,是他们自己打听回来,有些人都问到我头上了,照着做的。”
熟了以后,虞宝意不信他对吃的不挑剔。
霍邵澎想到那份难以下咽的牛排,不能说不像食物,只能算不像能吃的食物。
但他认为,现在不是揭谜的时候,巧妙避开了这个话题,“食物能饱腹就行。”
“那你真是好挑的不挑,不好挑的使劲挑。”虞宝意没有起疑心,反而还在为自己的车打抱不平,“明明说好众生平等,可一两百万的车你都坐不习惯。”
霍邵澎笑了笑,“这件事要记多久?”
“好久啊,我能记——”
她有堪比动物的敏感,某句扫兴的话脱口而出前,及时刹住了车。
虞宝意一边腮被其中一颗馄饨塞得鼓鼓囊囊,她边嚼边笑,“反正好久的。”
她悄悄把那声未尽的“一辈子”咽下。
他不会知道。
她慢慢也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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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虞宝意拿着拟好的解约合同上天行。
彼时,天行众人正在为《先声夺人》连续三周登顶的网播数据欢呼雀跃,一见她来,纷纷默契噤声,使眼色的使眼色,咳嗽的咳嗽,低头的低头。
好像她成了那个外人。
如今风头正盛的宋青可,抱着杯水大大方方地拦到她面前,“宝意,你有看这几期的节目吗?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一定要说啊。”
虞宝意面无表情地侧过身,不惯着她阴阳怪气的挑事毛病,“没看,不好意思,借过下。”
“没看那多可惜啊,我还想请教你好多东西呢。”
“请教这种事就不必了。”虞宝意轻巧地抛出一个炸弹,“我又不会当赞助商见不得光的情妇,能教你什么呢?”
宋青可脸一下就白了,“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