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宴时,晋帝因为白日里路途疲惫,早早歇了下下去。于是便由南后主宴,席间众人尝了白日里猎的猎物,南后又挑了几个出色的赏了,前后没多长时间宴席便散了。
“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这样瞧着我——”苏慕嘉恰巧与宋翰分到了一间帐子,他进去解开自己的披风挂在了架子上面,转过身对上了那双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怪渗人的。”
“今日我瞧见苏大人你与太子同骑一马。人多口杂,不知是谁从口中传出来的,说苏大人您是太子殿下的新宠。”宋翰说罢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词句,“苏大人,你莫非——?”
“不是。”
宋翰还没想好这话该如何问出来,苏慕嘉便干净利落的否认道。
宋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初时也以为这流言不可信,可后来也觉得殿下似乎待苏慕嘉确实不同,于是连带着刑部那日殿下喝苏慕嘉两人的举止也变得值得让人揣摩了起来。宋翰那份怀疑才被苏慕嘉的否认消了下去,又听到那人道,“殿下一身清净,既无旧,何来新?”
宋翰还在反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外面忽然有人出声,“里面可是大理寺苏主簿?”
“是。”苏慕嘉应道。
外面人听到后又道,“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宋翰还没来的及再多问两句,苏慕嘉已经转身出了帐子。
苏慕嘉一路都没有出声,顺从的跟着对方来到了一处帐前。
带路的人在帐前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进去,只是对苏慕嘉道,“苏主簿请。”
苏慕嘉闻言走到了帐前,伸出手,缓缓掀起了帘布。
里面的烛光亮的近乎刺眼,苏慕嘉偏头稍稍适应了一下。低头间还没看清眼前景象就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冽香气,带着帐子里外面没有的暖意,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渗入进他的身体中。
帐子内陈设的十分简单,茶桌旁放了把檀木椅子,椅子红漆雕花,做的精巧。上面坐着一人,身旁两个侍卫伺候着。
苏慕嘉拂衣跪身,行礼唤道,“殿下。”
“猜出来了?”坐着的人轻声问。“是我找你。”
苏慕嘉闻声抬眸,将那人看了个满眼。
李祁还穿着白日里那身衣服,只是多外面多添了件暗青色貂皮大氅,漆黑长发依旧被银冠束着,没散下来,长颈露了一大截。右手拇指处多了枚青玉扳指,李祁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长睫往下拢,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这是春猎,寻常人家带不得自家私卫。殿下派去唤我的人衣着不普通,但既不是仪鸾司的人,也不是禁军。那便只剩下殿下您了。”苏慕嘉细细与人解释道。
“我许你起身了吗?”
不大不小的嗓音轻轻的落下来,但高位者的俯视总是让那些字句显得肃穆而沉重,一下一下砸在苏慕嘉的脊梁骨上。于是他才抬起一点的腿又落了下去,人又重新跪下。
苏慕嘉跪在那里,平静的抬头望向那个矜贵的身影,眼里稍有不解。
李祁指尖点了两下桌子,瞧着脚边不远处跪着的人,“你自己说。”
苏慕嘉只对上那双眼睛几秒钟的时间,便迅速的捕获到了那其中的不悦。
他顺从地垂了眸子,语调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平缓“臣有罪,不该擅自派人跟着殿下。”苏慕嘉顿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李祁,“殿下,小十三呢?”
李祁没说话,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席卷了帐子里面,恍惚间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气氛好像一片春天里的嫩叶被两只手撕扯的紧绷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祁才出声道,“你若真的担心十三的安危,就不会让他来做这种事情。”
“派人暗中跟踪于我,苏慕嘉,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行径?”
李祁没等苏慕嘉说话,先开口道,“居心不良,行为可疑,我现在便可以处你死罪。”
苏慕嘉知道李祁身边多的是高手,他没必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派小十三过来暗中护着对方。但他知道春猎这几日会出事,最后终究还是不放心,他信不过那些所谓高手。
他平生第一次由着自己意思任性做了次事,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苏慕嘉抿了抿下唇,在那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殿下不会杀我。”
李祁没理他。
苏慕嘉又继续道,“殿下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您的马送臣回来,还亲自带着臣去马场挑了马。难道不是为了告诉旁人,殿下偏袒于臣吗?殿下担心臣在金陵被旁人所欺,那殿下可知,臣也害怕殿下在高位为奸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