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乐宸见自家娘亲正拾掇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睑,斟酌片刻,认真开口道:“父亲,娘亲是因为听闻定国公要出征的消息,心里有些忧虑,怕他不愿再领兵征战,叫父亲难做……”
他这话说的不尽然妥帖,譬如——阮如安身为皇后,本不该过问朝事,虽说穆靖南未必会在意,可到底也是稍稍越界了些。
闻言,一旁的穆乐容抬起小手,她轻轻扯了扯自家兄长衣袖,示意他别再开口。
随后,她抬起水灵灵的眼眸,‘怒声’反驳着自家兄长道:“阿兄莫要胡说,才不是这样呢,娘亲是听闻定国公出征,便要与定国公夫人分开,这才伤心难过的。”
语罢,她又凑上前去柔柔抓起穆靖南的拇指,撒娇道:“爹爹永远都不会同娘亲分开对不对?”
她的五官几乎是同阮如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带着天生的灵气与柔情,像极了当年初见阮如安时的模样。
想起旧事,穆靖南眸光微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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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三十九年,寒山寺畔。
雪后清晨,四野静谧,只有寒风拂过树梢,带起几片残雪。
穆靖南不过九岁,正被先帝赶出皇城,幽禁于寒山寺,他那生父派来的奴仆不将他放在眼里,又看着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便随意凌辱,动辄拿着棍子打骂。
他虽会功夫,但这些奴仆如此胆大妄为都是有宫里的“主子”暗中指使,他彼时势弱,一时不察,竟被人喂了软骨散,丢到冰天雪地里慢慢等死。
那日,漫天飞雪,他浑身动弹不得,只着单薄里衣,积雪压着他的身躯,眼前一片模糊,灵识也逐渐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刺骨绝望。
那处郊野偏僻,少有人烟,加上那日雪下得格外大,根本无人过路。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命绝于此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帘轻轻掀起,一个穿着大红袄子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她梳着总角小髻,那双明亮的眼睛透过寒风和冰雪,瞥向倒在路边、埋于厚雪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他。
那纯粹干净的目光,没有半分怜悯或轻蔑,而是带着淡淡的好奇和关切。
“这人是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一旁的仆从缓声答道:“小姐,此人不过是流落的乞儿,不必理会。”
然而,阮如安并未因此而移开目光,她沉默片刻,侧目对仆从吩咐道:“将他带上吧,我看他快不行了。”
“小姐……”一旁的仆从面露难色。
自家主子毕竟是官家小姐,岂能随随便便同乞儿同乘一车。
“前方便是寒山寺,阿娘身子不好,我此去祈福,自然也要行善积德才是。”阮如安微微抬头,不容质疑的吩咐道:“去将他驼上来。”
后来嘛,阮如安让随行的阮府府医替他解了毒,又给了他衣物银两,让下头的仆人送他回了住处。
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见了阮氏的人亲自照料他,还当他与阮氏关系匪浅,心头便都怵了,虽不说态度变得多好,却也没再敢同先前一般对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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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去太久,且对于阮如安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随手行善罢了,她多半早不记得了。
可穆靖南却一直记得,也不会再忘。
听着女儿的话,穆靖南思绪回笼,那原本紧锁的眉头松了几分,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轻轻抚摸着穆乐容的脸颊,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容容说得对,爹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娘亲。”
第24章 献计 “那刺客一路吵嚷,说是您吩咐指……
腊月二十五,定国公奉旨入宫面圣,其妻温顾氏随行,入内廷面见皇后。
没过多久,定国公任北征主帅、其子任行军长史的圣旨很快通谕全城。
这一家子隐匿多年早不问世事的贵胄忽而一反常态,甘愿沾染朝事,甚至还情愿将那位常年在外游历的小公爷一道捎上……
此事一出,举朝上下一阵哗然大波,群臣都暗中揣测推断皇帝是如何说动定国公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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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
阮如安今日一身凤金卷云纹袍,外披紫貂斗篷。她的发髻高绾为垂髻,髻上簪戴凤钗,缀以珍珠翠玉,耳畔坠有流苏金珠耳饰。
她素日里是不大喜欢这般正式繁复的打扮的,然今日要见要客,是再如何也不可失了礼数。
毕竟,定国公夫人既是一品诰命,更是高祖
亲封的明德郡主,再言,如今国难当头,她都是年过五旬的年纪,却要因此担惊受怕,看着丈夫儿子齐上战场……
于情于理,阮如安都该拿出最大的诚意好好款待一番,以示天家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