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安坐在简陋的桌后, 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不时向前来领粥的百姓点头致意。
“辛苦了,路上小心脚下滑。”
“家中还有人未用早饭吗?这馒头带上一两个, 够撑个半日。”
她的声音温柔又平和, 让人如沐春风。
冬儿看着那长长的队伍,不由低声道:“小姐, 这一锅粥怕是不够,恐要再煮一锅。”
阮如安扫了眼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 微微颔首:“人多便是好事, 让后面的先去买些粳米回来,这施粥之事,最忌匆忙。既然做了, 就要做得尽善尽美。”
冬儿听令退下,安排人手去了。阮如安瞥了眼远处城门,手指不自觉地拂过袖口,指尖似有些微凉。
——就在巳时末,三皇子穆靖南的车队便会入京。
她选择在这个时辰施粥,自有一番盘算。既不显得刻意迎合,又让人觉得全然巧合,足够她留下一抹干净又得体的身影。
三皇子未必看重什么花样。
但他需要知道,谁是真心做事,谁又是虚情假意。
这些话她早已在心中默念数遍,此刻不过等待那一场恰到好处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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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的马蹄声渐近,车辇的轮轴碾过青石地面,发出低沉的辗转声。
不多时,三皇子的仪仗从城门而入,肃穆庄严,一队队禁军护卫左右,衣甲鲜亮。
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有的人还低声议论着:“这便是那位三皇子了……”
穆靖南端坐在车辇内,薄氅覆身,手中握着一本书册,目光淡然,似不为车外的热闹所动。
而就在这时,远远地,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城门旁的人群。
红衣素氅,清丽脱俗的身影安静地立在一旁,那一抹熟悉的颜色瞬间闯入眼中。
是她。
她正站在施粥摊前,将一个馒头递给一位年迈的老妇人,眉目之间尽是温柔与关切。
穆靖南目光微敛,抬手放下书册,声音微哑:“停一下。”
车辇微顿,仪仗队的脚步稍稍一缓。他的眼神深邃,带着几分探寻。
“殿下?”随从疑惑地低声问。
穆靖南摇了摇头:“无事,继续走吧。”
车队缓缓而行,而他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移开那片人群。
直到红衣的身影被逐渐拉远,他才缓缓合上双眸,靠在车辇一侧,指节微曲。
——只是偶然的相遇罢了。她是阮相爷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这样的娇贵女,又怎可以牵扯到什么大局之中?
穆靖南低声一笑,目光微凉,却又说不出一丝厌恶。
他并未多想,只觉得红衣如火,恍若冬雪中最耀眼的一抹暖色,烧进了心里。
而阮如安也不曾抬眸,只淡淡收回手,将一碗粥放在桌上。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下一位。”
她什么都未做,但心里却有一份笃定——她的身影,必然会被注意到。
京城初雪,寒风拂过,她抬头望向远去的方向,唇角微勾,眸底却有一丝寒光。
——偶遇?不,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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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渐近,施粥的摊位上人群逐渐散去,街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
冬儿忙着收拾剩余的器物,偶尔瞥一眼自家小姐,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小姐,那三皇子当真是路过罢了?”冬儿忍不住低声问道。
阮如安坐在一旁的小木椅上,抬手拨了拨大氅上的落雪,声音淡然:“自然是路过。”
总不能才见了两面,那人就屁颠屁颠贴上来吧?
那阮如安就要怀疑他才是有所图谋的那一个。
毕竟她这个美名在外的丞相嫡女,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可阮如安不想要这样的利益纠葛。
她从来觉得为利益所驱使的联盟,终有一日也会因利益而各奔东西。
除非他们的利益是休戚相关,是唇亡齿寒,不然根本不足以得到她的信任。
“可奴婢瞧着,三皇子的车辇明明顿了一顿……”冬儿还想多问,却见阮如安瞥了她一眼,目光清冷而幽深。
她顿时噤声,只得低头收拾。
阮如安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街道尽头。
三皇子的车队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道车轮碾过的痕迹。她眼底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若隐若现。
“只要车辇停了,纵使不过片刻,便足够了。”
她心中有数,此次相遇虽短,但那一瞬间的视线交错,已然为接下来的每一步埋下伏笔。
三皇子虽性情深沉,却并非冷情之人。他既停了下来,哪怕只有一瞬,便意味着他有多在意,更也不会轻易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