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坐下后,倒不急着看书,先望望祝英宁练的字。祝英宁抬眼,难为情地笑笑,“我知道不怎么好看,在学了。”
他在现世也没正经练过书法,字能称一句端正,美观与否见仁见智,反正卷面分基本没扣过。
他记得练书法的人常说一句老话——
毛笔字写得好的,硬笔字一般也不错;而硬笔字写得好的,毛笔字却不见得好。
这话可太适用于现在的自己。
“不必急躁,与射箭一样,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祝英宁道:“急躁还说不上,就是不大喜欢这种落后别人太多的感觉。有的人喜欢随遇而安,我可能更喜欢逆流而上。不过,练字好像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
“嗯。”
祝英宁深吸一口气,开始碎碎念,“世界如此,不对,镇静,镇静。”
马文才饶有兴味地注视他。
“拜拜是什么意思?”
“啊?”
“你下午说过。”
祝英宁疯狂找回忆,他居然顺嘴跟人说了拜拜?
“那个,应该可以算是西域话。”
西域可以翻译为西边的地方,现世统称那群外国人为西方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说是西域人。
马文才想起自己以前见过的匈奴和鲜卑两族来客,他们说话不似这般,又想到西域庞大,大小国家群立,或真有某个地方就说这样的话,亦能唤为西域话。
祝英宁没想过马文才会自发自觉地在脑子里把这事给圆了,心虚地瞥对方,担心会露馅。
过去一会儿,他看到马文才双唇动了动,“你还会别的吗?”
“别的?什么别的?”祝英宁傻愣愣的。
马文才问道:“你还会说别的西域话吗?”
“一点点。”
“是自学的吗?”
“算是吧?”
他那个专业一共就上过一学年的英语课,四级还能跟着老师刷题,六级纯靠自觉。
不过他有个室友打算出去留学,他还跟着人家上过几天线上口语课。然而,这英文口语后来也没派上多大的用场。
马文才颔首,不多言,开始看书。
“马兄,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说?”
“没有,你练字罢。”
祝英宁心说明明就有,看表情就能看出来,在听到自己说算是自学的时候,那种羡慕的表情可骗不了人。
他思考半天,还是出声问道:“你们家是不是对你的教育问题抓得很紧?”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祝英宁道:“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随时都愿意听。”
他心里大概有数,有可能是马太守曾破坏过马文才某个自学计划,不然他不会陡然表露出这样的神色。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确实是看不太上除此之外的技能。
当然,武艺另说,起码能用来参军杀敌,攒军功升职。
比起日后重文轻武,还要无条件服从敌人,签订屈辱条约的朝代,现在也还算过得去。
“君子六艺,除此不学。”马文才抿唇,做出补充,“马家家规。”
祝英宁:“果然是这样,倒也能理解。光是要精通这些就很可能要花去一辈子的时间,哪里还有别的时间去学其他?”
“嗯。”
“但是吧,如果真的有很喜欢的事,去尝试一下也挺好。活也就活一次,别留遗憾。”
马文才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去不久,他回归书本,继续默背文章。
祝英宁也没多发呆,边背书边练字。这张练完,他舒出一口气,见马文才也放下书休息,说道:“你看,有好一点了吗?”
马文才低头一观,认真回道:“控笔有点问题。临摹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对整个字结构的拆解和理解,循序渐进罢,现在看来已经有点摸到门道了。”
“好。”
马文才眼神往上一瞟,被对方脸颊上一道墨痕吸引,再看祝英宁,全然不知它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想用大拇指指腹揩去那道痕迹,然手指停在不过咫尺距离时,转向下一拐,戳戳祝英宁的肩膀。
“怎么了?”祝英宁无辜地看他。
“你的脸,左边,有墨水。”
祝英宁随便用手擦了两下,“现在呢?”
“没了。”
对方点点头,继续垂着脑袋写字。马文才收回手,手指不住摩挲,想要驱走刚才那种奇怪的想法。
*
夫子需花时间读他们写的文章,在此之前,布置的都是背诵作业。
书院检查背诵分抽查和点名两种。第一种是拿两个签筒,一个给夫子,一个给学生。
学生先抽,抽完之后留在手边,所有人抽完,夫子再抽,往往抽五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