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萨时而打响指,时而伸长手臂闭眼唱着。
程殊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入余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神宠溺。
“塞巴斯蒂安,动起来,唱起来呀!”她忽然娇嗔。
于是程殊伸手调大一点音量,温沉的嗓音和着她,也跟着哼起来。他跟着节拍点头,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音乐是刻在美洲人基因里的,西语区的人更是热情似火。
两个人就这样灵魂共鸣,直达旅途终点。
到达墨西哥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一日的凌晨。
程殊带着洛萨在一栋经典的西班牙-加州风的建筑前停下,这是塞尔希奥买的小家,几乎没住过,但有他的专属房间。
长途的劳累都融在了床榻上,他紧紧拥着她,两人一夜好眠。
等到了中午,程殊才起床。洛萨提前一步醒了,这会儿扒在窗户上看外边,满眼新奇和惊叹。
从每年的十月三十一日起,墨西哥就开始了举国欢度亡灵节,各个地方都充斥着浓厚的节日氛围。
这里的位置很好,能眺望到历史中心和宪法广场。
那里遍地摆着饰品,到处都是大簇的万寿菊,中间再竖插着几个巨大的纸骷髅人。路上的行人大多数穿得五彩斑斓,街边已经有不少摊贩给游客在画满脸的骷髅妆。还有一些摊主,手里握着带有祝福和祛邪意义的草条,等着给人祛除霉运。
墨西哥的著名作家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
这样的话折射出了阿兹特加人关于死亡的独特民族观念——死,是无需悲伤的。它是生命周期的结束,是值得庆祝的。
每年的亡灵节,整个国家的人都会欢欣鼓舞地准备好祭坛,载歌载舞,迎接与死者的团聚。
即使是封闭的不死鸟,也会作出一些庆祝。
这是墨西哥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死亡教育,也是为什么洛萨会和程殊在看待家人的死上有那么一点儿的差异。
她宛如把手放在了泉水里,在巨大的痛苦与悲伤过后,选择了尊重生命如同不可挽回的流水般逝去。思念的同时,并不避讳亲人的死亡。
但程殊是不一样的。
不过洛萨常想,没关系的,他有权保持不一样。她的男人有权在被打碎幸福之后,选择憎恶死亡。
程殊走过来,搂住她,问:“看什么呢宝贝?”
洛萨说:“在看那些路人。”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说:“那待会我先带你去中国城吃个饭,华人区离历史中心的步行街很近。然后我再带你去那边的店铺买糖骷髅。”
洛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我的塞巴斯蒂安导游。”
程殊捡起衣服,听着她傲娇的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翘.臀。
程殊带着洛萨去了出事后打工的那家餐馆吃饭,那家粤菜馆熬过了十余年后成了那一块的招牌,店面也阔开了很多。
他试图在里头找到一分熟悉感,却发现连同在柜台招待的老板娘都换人了。
程殊是有些失望的。
他挥手点了份化州香油鸡、灼菜心和清蒸鲈鱼,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年轻老板娘。
她接过菜单后,突然犹疑地愣了一下,轻吸一口气,看着程殊一步三回头。
没多久,后厨的帘子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程殊眼眸震颤,忽然一下站了起来。
“哎呀呀,我认出来了,是程殊,是程殊!”那阿姨开心得不行,眼尾的褶皱叠在一起。
“这是…?”洛萨有些疑惑。
“洛萨,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餐馆,这位是帮助过我的那位好心老板娘。”
程殊抿唇,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好久不见,桑姨。”
她是闽南人,知道程殊听不懂方言,讲得还是那口熟悉的福建普通话。只是长了些白发,发胖了点,脾气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火辣了。
久别重逢,桑姨又感慨又开心地看着程殊,说:“程殊啊,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忙,没怎么回来。唉,你受苦了。”
他摇摇头。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您,还以为店主换人了。”程殊解释。
桑姨摆摆手,回答:“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做得动啦,早就给小栗了。哈哈,你没认出来吧,你来的那会她还只有这么点大,现在都是个大姑娘了。她记性好,还记得你!”
程殊那会儿在餐馆打工,每天忙得不行,累得倒头睡。见到这小孩的时间也少,一眨眼变化这么大,他确实没认出来。
他看了眼洛萨,轻缓地拉过她,温声介绍:“我爱人,洛萨。”
洛萨听不懂中文,鞠躬后只会一句万能的“你好”,然后落落大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