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朝安静的坐在那里,清浅的眸色在暗淡光线下显出几分波澜。
谢嗣音整个人也平静下来,声音里带着回忆和幽然:“我知道是你一直在包容我,可你这样的包容,却让我从来没有真正走到你的心里去。”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澄朝,我想要了解我的夫君,而不只是将他当作仙人一般对待。”
“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美吗?很美的。就像你我之间。”
“可是,它一点儿也不生动,不深刻。”
“风一吹,就散了。”
说到这里,谢嗣音慢慢停下,看着他的目光认真而叹息:“澄朝,你永远给我你想给我看到的一面。可所有人都有不快乐,也都有阴暗面。你之前,从来不给我看。”
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安静的只剩下车外吱呦吱呦碾过的声音。
谢嗣音这一次顿了很久,重新慢慢道:“仡濮臣不同,他喜欢的时候,就总是开心的表现出来。虽然不开心的时候像条疯狗一样,但是......”
谢嗣音忍不住勾了勾唇,又强压下:“也好哄得很。”
“你我这样的身份,每日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担心这个勾连那个,害怕不小心犯了致命大错。活得太累了,可是,在过去的日子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感觉。”
她笑了一下,不只是自嘲还是无奈:“戴面具戴久了,怎么还会觉出来呢?”
“可是在雷公山上的那些日子却不一样,每日里逗弄他,竟成了这小半生难得的轻松。”
“澄朝,我们之间太相似了。这个相似让我们彼此喜欢,却无法深爱。”
陆澄朝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干涩:“深爱?你想说,你同仡濮臣是深爱吗?”
谢嗣音咽了咽口水,似乎心头做下了很深的决定:“如果说雷公山的相处让我喜欢上了他,那之后他来汴京寻我,让我哪怕在失忆情况下都对他生了怜。”
“后来......因着你我成婚那日,又对他多了恨。”
“恨意之下,未及崩溃。他就消了我的记忆。那段时间,确实愚蠢,但......也快乐。”
“而后,你同寨柳乃一起解了我的记忆。太多记忆冲击而来,当时未及再恨他,他......就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
“澄朝,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死了。我如何敢承认?如何能承认?!”
她扯了扯唇角,望着陆澄朝的目光变得悠长起来:“加之京城事变,所以,我拼命不去想那些,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京城之事来。”
“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说到这里,谢嗣音的双眼微微有些通红:“那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失而复得。”
“可在皇宫之中,他再一次倒了下去。”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看着他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再让他死了。”
陆澄朝闭了闭眼,没再看她,也没再说话。
“对不起,澄朝。我不能再骗你,也无法再骗自己。爱与恨......”
“我都给了他。”
陆澄朝什么也说不出来,头靠在车壁之上,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放我回去吧,澄朝。”
陆澄朝从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呵音,重新抬起眼皮看她:“昭昭,你要我如何放开?”
“幼时相识于长寿宫,你喊我哥哥。而后少年重逢,海棠宴上你给傅姮娥撑腰,我一见倾心。”
“一直到如今,我眼里看到的人......只有你,都是你。”
“昭昭,你让我放开。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放开?”
谢嗣音有些怔然,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没有说话,外头却有人冷笑一声道:“陆世子既然放不开,本座帮帮你如何?”
谢嗣音一愣,刷地一下掀开车帘,望了过去。
男人仍旧早上那一身玄色长衫,眉眼清亮,脸色虽然还微微发白,但是整体瞧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仡濮臣,你醒过来了?”谢嗣音眼圈红得厉害,声音微微哽咽。
仡濮臣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嗯,醒过来几天了。”
这话一出,谢嗣音刚才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几乎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醒过来几天了?”
仡濮臣勾了勾唇:“嗯。”
谢嗣音气得脸色通红,怒道:“你醒过来了为什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