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我考虑不周,既然是我有错在先,再大的礼你也受得起,”赵洵望着她,目色灼热,“明日我便着人去你家提亲,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放弃。”
反正他们还没行纳采之礼,娃娃亲也只是口头约定,而宰执官员与御史台官员不得结为姻亲,仅凭这一条回避规矩,他便有机会。
徐予和避开他的视线,撩起帘幕看向外面。
日光斜照下来,穿过松枝映在绯红的墙面上,树影斑驳,风一吹,这些影子更显杂乱无序。
万千思绪萦绕在心间,好比那落在地上的松针胡乱堆扫成一团,于是她刻意转开话头,“外面的小师父已经站了一排,怕是等候多时,若是我们在寺门前再耽搁些时候,便是对菩萨不敬了。”
我们?
听到说的是我们,便说明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赵洵舒展开眉眼,笑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我现在就该去向佛祖和菩萨请罪,好请你原谅我此前的逾礼之举。”
也好保佑徐御史能网开一面,让我能够早日定下亲迎之期,与你名正言顺的站在一起。
“王爷怎的还不起身?”徐予和放下帘幕,见他还没要起来的意思,偏过头思索片刻:“此时拜佛还早了些,莫非王爷要从马车一路跪到大殿?”
赵洵想也不想,当场应下:“既然你都发话了,那便听你的,我从此处跪到大殿。”
徐予和险些站不稳,她怀疑赵洵就是故意的,他身为亲王,从寺门跪着进到最里面的正殿,那自己势必也得随他一同跪着,若是自己站着走进去,传出去像什么话,她可不想闲的没事干找罪受。
“这如何使得?我只是随口一说,王爷切莫当真。”
赵洵心知自己示弱得逞,唇边扬起一抹笑,有意无意地揉着膝盖起了身,“只要你不生我的气,莫说是跪着,便是踩着刀刃进去,我也甘愿。”
徐予和不想听他胡侃,提起衣裙先行下了马车。
苍松高耸,寺钟悠然,风里混杂着松针的苦香,还有香火的清香。
徐予和的心里也跟着平静不少,对着僧弥们弯身示礼。
僧弥们双手合十,亦垂首回礼,待赵洵从车上下来,又是一通行礼与客套的话,随后便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和尚在前面为二人引路,笑道:“王爷,住持此刻正在与人讲经论禅,要晚些时候才能来与王爷再叙。”
赵洵道:“无妨,今日来寺中也无他事,拜完菩萨我自会离开。”
第044章 水波兴(四)
风声细细, 梵钟绵长,正殿内一众僧人阖着眼,盘腿坐在蒲团上诵着经词。
徐予和敬完香, 也来到殿内, 双手合掌, 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老衲来迟,施主应是等候多时了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这人说话平缓,却字字铿锵,亮如洪钟,徐予和推断他便是大相国寺的住持僧官。
听得老者呼唤,赵洵略显惊讶, “住持来了?净律师父说你正在与人讲禅,移不开身。”
“施主每每来此,都是为齐王与齐王妃祈福,老衲岂可慢待?只是今日为何来得如此之晚?也未提前知会。”
又闻一人哈哈笑出数声, 讲话也十分洒脱, “动天之德莫大于孝,若要讲禅何时不能讲?再说了, 那也算不得禅, 顶多就是些没甚用的闲话。”
听着另外一人的说话声,徐予和觉得有些耳熟, 便转过身,抬步移向殿外。
只见住持身披金丝锦缎袈裟,手捻紫檀佛珠,面相威严, 稍带慈色,与那殿中供奉的佛像简直如出一辙, 他身边那名僧人则是一身粗布僧衣,或许是因为穿的时间久,浆洗次数多,衣服已经褪了色,有的地方还起了许多小线头。
果然还是老样子,自徐予和有印象起,这个人就是这样一身简朴的行装。
“这位是老衲的友人缘会,近日云游至京,便来寺中看望老衲,”住持的脸上总算是带了点笑,正向赵洵介绍着友人的来历。
赵洵躬身一礼,以示敬意,缘会亦颔首。
“其实今日不单是为父亲母亲祈福,而是陪人到此上香请愿,没想到会扰了两位,实在惭愧。”
“原是如此,”住持辞色温和,视线稍动,看向跨过门槛的徐予和,“想必这位女施主便是施主口中所说之人。”
闻言,赵洵知她敬拜完毕,只是心里存着愧,回眸瞧了她一眼,才轻轻道了声是。
徐予和站定,垂首向住持与缘会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