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戴好巾帽,赵洵总算往旁边挪了挪。
徐予和也松了口气,又使劲往后边退。
她羞赧至极,不敢抬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低垂着眉眼紧盯地面。
余光一瞥,突然瞥见旁边的朱红襕袍下露出一双皂靴,她越看越恼,真想当场狠狠碾上几脚。
“我知道我刚才多有冒犯,可我一见到你,我就……”
徐予和满脑子都是踩他的脚报复回去,也没听清说的什么,下意识抬起头看了过去。
眼前人猝不及防抬了头,面带迷茫,睁大双眸望着自己,赵洵莫名有些慌乱,当即避开她的眼神,企图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方才你未束发戴帽,我就忍不住替你弄了弄。”
徐予和淡应一声,又垂下了眼。
悬挂在车内的香球叮铃铃作响,有风吹开锦幕,日光从缝隙里照进车内,投下一束斑驳的光影。
外面人声喧嚷,显得马车里更为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车内的两个人耳根处都泛着潮红。
徐予和心神杂乱,阖上双眸,手指不停抠着衣袖。
谁知马车忽然停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
她倏而睁开眼睛,想起了那两人的谈话。
赵洵随之收回扶她的双手,眼神迷离不定。
徐予和扬起脸,正视着他,“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啊?”
赵洵坐立难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收拢,最后紧紧抓住衣角。
“什,什么?”
“秋月楼里有西羌奸细的踪迹。”
并非是疏远之类的话语,赵洵暗自窃喜,嘴角不禁轻轻扬起。
等等,奸细?
他脸上浮起的笑转瞬消失,眸色也暗沉下去,“西羌奸细?”
徐予和点头,“我在秋月楼想寻找其他罪证,无意间听到有两人相谈,其中一人口音奇怪,嘴里说着什么陛下,我想……应该是西羌的皇帝,他还拿了一封西羌皇帝的亲笔手书,上面盖有印信。”
她顿了顿,眉梢轻抬,“那个印信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我敢肯定,它和当初你遗落在榻上的那封密信,私印几乎一模一样。”
赵洵神色凛然,“那是西羌皇帝李佑乾的私印。”
徐予和呼吸一滞,她觉得外祖就是通过信件发现了有人与西羌暗中勾结,所以才被灭口。
“那些人与西羌勾结多年,镇戎军内很早以前也被安插了内奸,故而岑将军一案难以查起,”她又低头想了想,“还有,唃厮啰内乱,西羌想要拉拢新的赞普,共同攻梁。”
赵洵微眯眼眸,沉声道:“西羌果然一直想对我朝用兵。”
徐予和思忖片刻,将心中所虑悉数说出:“唃厮啰西接回鹘,北临西羌,是我朝与西羌的必争之地,一旦唃厮啰答应与西羌联合,今后大梁的处境只会更为危险。”
赵洵微微颔首,朱红袍衫被泛白的指节抓出一道道褶皱,“不错,先前我们与唃厮啰建立的茶马互市不仅会功亏一篑,更会直接切断与西域的往来。”
战马本就稀缺,绝不能让西羌得逞。
徐予和将目光落到再度落到他身上,“其实,我觉得,如果趁此内乱攻占唃厮啰,控制河湟一带,这样既能使西羌腹背受敌,自然也不用再发愁战马问题。”
赵洵抬起眼皮,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你还懂这些?”
徐予和面色沉静,解释道:“闲时父亲会同我说一些边事,邸报上对这些也有所记载,我只是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赵洵的眼角眉间皆带着笑,打量着眼前人,“我自认为我对边事政事了解的比你多,也不曾这样想过,你倒是敢说。”
“唃厮啰肯与我们联合不过是因为有暂时的共同利益,如果没有了共同利益,岂知他们会不会选择与西羌结盟。”
这番话赵洵颇为赞同。
只有利益,才能把两个国家捆绑在一起,也只有利益,才能让两个盟国兵戈相向。
“你的提议很大胆,不过想要攻占唃厮啰,以我们目前的兵力,还是有些难度的。”
徐予和摇了摇头,“不必急着打,笼络联合是缓兵之计,唃厮啰兵精将强,能抵御西羌数次侵袭,自然也能挡住我军,所以我们只能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赵洵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看来我们心意相通,这也正是我所想。”
徐予和眼睫轻颤,没有作任何回应。
他又低头沉思许久,方开口道:“我会即刻传信于老师,让他先稳住唃厮啰,不让西羌抢占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