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有些好奇,抱着书走到她身侧,牵唇笑问:“蹩脚?何处蹩脚?”
徐予和细眉轻挑,说出疑惑之处:“我们还未说明来意,店家便主动取出了《平复帖》。”
小厮将东西放到马车内,又转身伸手接下陆霄的那一堆书,陆霄不慌不忙地抖抖衣袖,作出如下解释:“可店家也说我昨日在这儿鉴别出了真假,只是他不信,我便说再找一人来鉴别,所以他方才见了我,知道我们是为了《平复帖》而来。”
见他不肯老实交代,徐予和继续道:“好,这点暂且不提,但店家既然认定书帖是摹本,何必还专门以紫檀木匣盛装?”
陆霄缓了口气,轻轻笑道:“我昨日也曾和你一样疑惑,不过他说自己尤爱书法,无论真迹,还是摹本,皆珍之重之。”
这倒也能说得通,譬如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的《兰亭集序》,传言真迹已随唐太宗葬入墓中,流存于世的皆为摹本,但丝毫不影响这些摹本被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所珍爱。
徐予和沉思默想片刻,仍觉得有古怪,“可我只说了是真迹,他也不问一问我鉴别的依据,就这样直接相信,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陆霄笑着摇了摇头:“不奇怪,我对店家说前书画博士张士延是你的外祖,你鉴别书画的本事是他所授。”
徐予和瞪他一眼,“可无凭无据的,你说了他就会信?”
“信。”
店家打断两人谈话,举步走来。
待到两人跟前,他躬身揖了一礼,和颜笑道:“小娘子,我见过张尚书,也见过令慈,你与张娘子长相神似,我相信你不会鉴错。”
此人称呼外祖为张尚书,外祖被贬离京城前确实任职吏部尚书,徐予和有些疑惑,“店家认识我外祖?”
店家点了点头,目中充满崇敬之色,“认识,当年何人不知张尚书之美名,我亦钦佩久矣。”
徐予和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书肆里还有诸多事务,不便久聊,二位慢走。”
店家道完这句,便扭头回了书肆。
徐予和瞥了眼陆霄,恍然顿悟,背过身去佯装生气道:“陆停云,你到底说不说,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跟伯母告你的状。”
陆霄有些慌神,忙追了过去,好声好气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其实是我与店家打了个赌。”
徐予和皱眉,当即问道:“什么赌?”
陆霄如实相告:“昨日来此,我见店家将这《平复帖》摆出来赏看,便也凑到跟前,发现是陆机真迹,只是他不相信,还说张尚书亲口告诉他此幅书帖是摹本。”
徐予和眉心跳动,莫非方才店家口中将此墨迹以十贯钱卖出的人是外祖?可外祖爱书画如命,不会做出变卖书画的事来,更不可能将真迹错认为是摹本。
除非……店家说了假话。
但又让她疑惑的是,那人为何要将书帖还回来。
陆霄接着道:“我并非行家,只粗浅学了些鉴别字画的手法,便能认出此帖绝非摹本,是以张尚书绝不会看走眼,可店家听我所言,仍是不信,争到最后,他与我打赌,就赌此帖是真迹还是摹本,若是真迹,这书帖便是我的。”
徐予和听到这里,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你找了我来鉴别?”
陆霄颔首,垂眸轻笑,“他不信我是张尚书的关门弟子,我又不好劳烦叔父和婶母,只能找了你来。”
徐予和抿了抿唇,“他说得没错,你本来就不是关门弟子。”
“不是吗?”
陆霄隐隐有些失落,眼角微微低垂下去。
徐予和当然没忘记小时候说的荒唐话,那时陆敬慎请徐琢做陆霄的老师,两人几乎天天在一块儿习字读书,外祖不仅教他们写字作画,也会讲些鉴别字画真伪的诀窍,不过自己经常偷懒,总爱跑去院子里荡秋千玩,陆霄则收起平日里的顽劣,替大人们把她揪回去,然后关好门落上门栓,守在旁边看着她练字背书,久而久之,她就戏称他为“关门弟子”。
徐予和干笑几声,“都是些玩笑话,那时年少不知事,停云哥哥,你莫放在心上,总不能因为你关了几次门,便真的是关门弟子。”
陆宵也止不住笑了笑,“我想店家应是没料到,此关门弟子非彼关门弟子,昨日他还斥责我,说张尚书不会有我这么年轻的学生。”
徐予和蹙眉看他,“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对于这个称号,倒是已经乐在其中了。”毕竟以前喊他关门弟子,都会被剜一眼刀子。
“后来想了想,这个称呼也很有意思,”说到这里,陆宵又道:“燕燕,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难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你,也愿意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