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将话说完,原武县令便挪动膝盖爬了过去,他官职虽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却也知道御龙诸直是在官家跟前侍候的,能让御龙直卫士毕恭毕敬的娘子,必然是身份显赫的贵人,如果贵人高兴了,兴许能为自己说说情。
秉着这个念头,他赶忙换了张笑脸,拱手道:“娘子尽管吩咐,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被认出女儿身也在意料之中,徐予和并不惊讶,县令是一县的父母官,污颜垢面相见难免有失礼数,所以来之前她将覆面的锅底灰尽数洗去。
“死字未免过重了,我们让县令做的都算不上什么难事,”徐予和扶起原武县令,开门见山道:“西北边事告急,北契暂时虽然不见有何动作,但也不可松懈防备,是以北地几路不便调兵别处,只能从南方诸路抽调兵力,但仅靠我们几人,往南不知还会耽搁多久,所幸信阳军与光化军离原武县不算太远,我们便想劳烦县令派些人手替我们去信阳、乾德两地送调兵文书,实在是因为边事耽误不得,所以这才未递请帖,贸然登府。”
最后那句本是客气之语,却让原武县令羞愧得抬不起头,他望着地面良久,伸出双手再度作揖,“今日得见娘子,着实是令闫某惭愧。”
他长叹口气,又道:“昨日蔺将军一行人途径此地,也是为了调兵,不过也正是因为调兵,才被刘圭的残兵追杀至此。”
路上那人说的果然是宋远直,徐予和问道:“那蔺将军他们现在何处?”
原武县令道:“昨日蔺将军清理完残兵,便带着人往乾德去了。”
乾德正是光化军的驻扎所在,蔺宣他们已在去往光化军的路上,那自己便不用再费周章将文书送往乾德,徐予和随之想到了夔州路,夔州路下辖云安、梁山、南平三军,与秦凤路之间只隔着一个利州路,相对于京西北路和京西南路,调兵也更为便利,遂道:“那就劳烦县令的人再跑远些,将另一封文书送到夔州路的云安军与梁山军,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一个请求,若是县中有余粮,不知县令能否分出一些作为前线兵士的口粮。”
"娘子放心,这些事下官定当办妥,。"原武县令点头如捣蒜,笑道:“今岁风调雨顺,不止我县,附近其他几个州县仓廪中皆有不少余粮,稍后下官便带几位前去。”
这原武县令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徐予和也向他叉手回礼,“那便多谢县令了。”
随后,她又想到京城的情况,若说之前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可现在京城那边已经不再受制于人,调兵运粮还是要向京城那边说一声得好,省得到时候又再生事端,于是将话锋一转:“但调兵乃临时起意,还未知会过二府,我怕县令落下罪责,还要再修书一封向陆宰相言明其中情况,所以这件事,也要麻烦县令遣人专程快马送往汴京。”
原武县令脚底趔趄,险些没站稳,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几人,笑容僵在嘴边,敢情说了半天,他们是擅自调兵,可在本朝,哪怕是禁军大将,也不得随意插手兵力调动,更别说一个小娘子了,而且还未经二府同意,这简直闻所未闻,他实在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博。
乔焕把弄起手里的剑,“县令当初答应刘圭的要求,也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吗?”
原武县令低头抹汗,心虚道:“下官是想答应,可这调兵不是小事……”
乔焕道:“我有官家口谕,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待陆相公看到信,官家自然也会知晓。”
听到这句话,原武县令脸上的迟疑之色渐渐退去,乖乖点了头。
撰写文书时,徐予和思母心切,因而在给陆敬慎的信中又夹了一张专门给母亲的家书,但在家书中,她没有提及调兵运粮这些事,只简单提了前些时日有惊无险的经历,以及自己在去看望父亲的路上,好让母亲减轻些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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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云淡淡,北风萧萧,落日遥挂在天际,一行孤鸟掠过,留下几声悲鸣。
算算日子,已经是十一月了。
隔着帷帽看向前方,徐予和发现城门口的方向已经站了许多人,估计都是来接迎粮草队伍的。
内乱平定后,官家格外关注与西羌的战事,听说之前驿卒故意将边报扣下,官家一怒之下将西北几路乃至京畿路驿站中的驿卒全数治罪撤换,随着积压的边报重新被送至京城,这段时间西北的战况也逐渐呈现于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