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咳得厉害,徐予和放心不下,把汤婆子塞到张氏手里捂着,“娘,我下去煎副药,再打包些吃食,娘不能见风受凉,就跟冯姨待在车里。”
冯养娘拉住徐予和,“娘子,外头冷,还是我去吧。”
徐予和把冯养娘按回去坐着,笑说:“冯姨,正因外头冷,才应该我去,我年纪轻,不惧寒,你在车里歇着也能同我娘说说话。”
张氏弯起眉眼,苍白的脸上泛着笑,整个人倒显得有了几分气色,“燕燕最是心疼我俩,由她去吧。”
夫人和娘子对自己如此照顾,冯养娘心下触动不已,眼眶竟微微泛红。
徐予和戴好帷帽,拎上药包,抬手把帘子撩开一个小缝,弯腰出去跳下马车。
马儿低鸣一声,烦躁不安地原地跺脚,怎么也不肯往前行进。
周大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小娘子,许是天冷,咱们又日夜兼程,这马闹脾气呢。”
环视四周,徐予和指着旁边的老榆树说道:“不碍事,就拴这儿吧,待会儿取些草料清水好好把它喂一喂。”
周大连连称是,把牵马的绳索绕着树干缠绕数圈打好结,可马儿仍不停尥蹶子,甩头吐着鼻息,怕马匹惊扰雇主再出什么岔子,他只得赶紧安抚起了马儿。
徐予和着急煎药,便独自一人先行进了茶棚,打眼一扫,这里肉眼可见的简陋,几片破旧的竹篱便是围墙,水井旁有处空地,被茶棚主人种了些菜蔬。
靠左手边有个马厩,里面拴了十几匹骏马,那些马结实雄悍,屁股上都刺了字,像是军中马匹。
风声渐歇,周遭安静得出奇。
徐予和眼皮子倏然跳动两下,心底涌出一阵不安,院里拴着这么多马匹,没道理屋内没有一点人声。
她顿住脚步,谨慎观察周遭情况,犹疑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慢慢放下心来。
“店家,可否借灶台一用?”
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回应。
迟疑片刻,她大着胆子进到里屋,桌上伏倒了一堆人,他们身穿官服,皆配刀剑,其中两人服色不同,衣料华贵,应是官差头目。
连官府的人都敢药翻,必是黑店无疑。
徐予和心下一沉,想也不想掉头就走,却瞥见门后一滩暗红的血迹。
惊慌之余,她后退两步,不慎撞到柜台上。
帷帽掉落在地,她顾不得去捡,又发觉脚底下踩到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柜子里竟伸出一只沾有血迹的手!
徐予和被吓得呆住,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脚也发软不听使唤,可想到母亲与冯姨还在马车上,她那颗悬着的心现下吊得更紧。
冷不丁刮来阵冷风,拍得门板直响。
外面的脚步声杂乱无章,且愈来愈近。
她顿觉不妙,深吸一口凉气,扶着柜台轻挪脚步,试图找处隐蔽角落藏匿起来。
才转过身,院里便传来一声闷哼,只见周大被十数个蒙面黑衣人砍倒在地,她还能闻到空气中新鲜血液的腥甜味。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徐予和,一时间愣在原地。
那方马车内的张氏听到异动,掀开帘幕一角,透过缝隙小心查看外面的情况,这才惊觉茶肆那里竟聚了一群手持兵刃的蒙面黑衣人。
如此大阵势,张氏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再一细想,她又看出些端倪,夫君徐琢被贬多年,鲜少插手京中事务,况且他与当朝宰相陆敬慎交情匪浅,没人会无聊到行刺一个小小台官的家眷,而选择与宰执交恶。
所以,蒙面人行刺的目标另有其人,并且对方来头不小。
张氏未敢犹豫,当机立断打开车厢暗柜把冯养娘往里推,自己却没有躲避的意思。
冯养娘在其身侧侍奉多年,怎会不知张氏内心所想,只能红着眼睛把人拖拽进来,再抱住她的身体令其无法动弹。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腾出手来拉好暗柜的木板。
她们不知道,暗柜门刚合上,便有名矮个子蒙面人来搜查马车。
长刀挑开车帘,矮个子伸着脖子往里草草看了一眼,见里头没人,他以为车上下来的只有一位小娘子和会点拳脚功夫的车夫,随即扭头往茶棚走去。
而茶棚里的徐予和,此时也只希望母亲和冯姨不要从车内出来,她在心里不停恳求这些官差早点清醒过来,或许能有转机。
蒙面人越逼越近,方才沾了血的刀还在慢慢往下滴着血。
可他们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时不时探着头往屋内看。
看来这些人对里面的官差似乎有所忌惮。
徐予和也瞬间明白蒙面人的目标是那些官差,柜台后的尸体穿着粗布衣裳,手掌上全是茧子,十有八九是茶棚主人,自己只是恰巧赶上他们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