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丢下墨条,双臂抱怀,“你又想让我被弹劾?”
“反正你被弹劾也不至一次两次了,” 赵珩伸手指了指桌案下的小书箱,“那些奏疏我从来都不看,他们写再多也无济于事。”
赵洵咳嗽一声,“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你没听高襄举荐徐御史任御史中丞吗?几乎每道折子他都会过目。”
赵珩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倒是,那今晚你就在宫里住下吧,娘娘每日都命人收拾你的寝殿。”
赵洵勉强点头,闻着衣袖走出垂拱殿,“大哥找别人磨墨吧,我去沐浴了。”
明月挂在半空,清朗皎白,他想,或许她也在看着这轮月,也不知明日去道别,会不会真如大哥所说,她对自己表露出关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第061章 甲光寒(一)
燕子叽叽喳喳, 扑扇着翅羽来回穿梭于枝桠间,树下的小狸奴迈着小短腿跑来跳去,四处拨弄着毛毡小球玩, 窗后有道纤瘦的人影, 正用双手支着下颌静静地看着它。
没过一会儿, 小狸奴好像玩腻了,伸了个懒腰,仰起毛绒绒的小脑袋东看西看,寻找着树枝上叽喳的燕子。
好像起了风,挨着院角的一丛青竹发出簌簌轻响,小狸奴的注意力顿时又被竹丛里的动静吸引, 它两个小耳朵稍微动了动,而后支楞起来听了片刻,抬起圆乎的小脑袋慢慢走了过去。
听着竹叶摩擦的萧萧声,徐予和只觉得惬意, 随手拈起案上的天青瓷盏送到嘴边, 浅尝一口翠色葱郁的茶汤。
“娘子,东西我都帮岁冬收拾好了, ”孟春眉开眼笑小跑过来, 语调甚是轻快。
徐予和转过头,弯起唇角:“昨日你说曾度支忙于公务, 未曾见到他人,也不知消息是否传到,今日可又去度支司给曾度支递了消息?”
孟春点头,笑着应腔:“去了, 一早便去了,曾度支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过他说度支司今日还有要事,需等到忙完了才能过来接岁冬。”
度支司掌量诸路贡赋、收入之数,计划逐年军费,司中事务本就冗杂琐碎,此次官家又令朝臣将所捐财物押至度支司清点存放,也难怪曾度支会忙得没空亲自接妹妹。
“那我们等会儿就带着岁冬去销奴籍,”徐予和放下瓷盏,拿起面前的小木匣,“孟春,你快去让来财备好马车。”
孟春低首唱喏,才转过身她就瞧见了红着眼睛的岁冬。
岁冬跨过门槛,径直朝徐予和走过去,“扑通”一声两膝跪地,伏低身子以头至地,“娘子,岁冬舍不得你。”
“瞧你,又说胡话了,今日是给你销奴籍,又不是做别的,”徐予和俯下身把岁冬扶起来,又将手中的小木匣递给她,“这里面的东西你看看可还喜欢,要是不喜欢,你自己再去挑些别的样式。”
岁冬两手把小木匣推到一旁,连连摇头,“娘子,我不能要,娘子对我已经够好了,我哪里还能再要这些。”
徐予和才不管岁冬说了什么,直接把小匣子打开,里面不止有金银首饰,下面还压着几张银票和田契房契,“金钗和田契是陆伯母给的,她昨日来府上陪我娘吃茶,听说你是曾度支失散多年的妹妹,便差人送来了这些,也算是我们对你的一点心意。”
岁冬把头摇得更厉害,怎么也不肯收。
见她如此,徐予和干脆将小匣子强塞到她手里,“快收下,你就当是这个月的月钱。”
“娘子,我的月钱才没有这么多,”岁冬睁着水濛濛的杏眼,把小匣子往回推,“而且娘子和陆夫人已经对我够好了,这些太多了,我真的不能收。”
徐予和收回双手,佯装嗔怒:“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同我还客气什么。”
岁冬腾出只手抹掉眼泪,“陆夫人把我从恶商手底下救出来,娘子又待我如姐妹,这些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想到她性子实诚,徐予和灵光一闪,换了个由头继续劝她:“岁冬,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哥哥考虑,汴京城寸土寸金,靠曾度支的俸禄,只能赁房居住,养活自己倒是勉强可以,若今后再加上你,就有些吃力了。”
岁冬垂着头,倔强表示:“娘子,岁冬可以做工。”
“你个傻丫头,给自己做工和给别人做工能一样吗?”尽管主仆两人相处时日不长,可徐予和早就将岁冬当作亲姊妹看待,平日也不会给她安排,:“你还说舍不得跟我分开呢,我给你的房契,离这儿就隔了一道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