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劲垂眉，然后想到什么，抬起头：“我是去看网课的，网吧一个小时五块钱，我一个月去一次网吧，一次三个小时，花费十五块钱，高一到高三一共网费开销三百多，没有必要花那么钱买一台电脑。”
陈晚青倚在门边，听他说完，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无能为力，她每一次自认为对他好的事情，他都要拒之于千里之外，她有点乏累，不想再小心翼翼与他相处。
人和人的边界在一次次试探中令她感到烦躁。
“随你吧。”她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
她挎着小包往门外走去。
程劲看着她的背影，感受得到她的不高兴，可是他真的不想她再破费，不想自己成为她的累赘，他往前跟在她后面：“姐姐，电脑你退掉吧。”
陈晚青拉开大门：“不退。”
说完她把门关上。
不止在和他怄气，还是在和自己怄气。
今天是周六，本应该风和日丽，但天空中阴云密布，寒风吹得她鼻子红红的，就像方菱说的，她没有义务照顾他，合着照顾他还是她的问题，她就不该替他考虑那么多，可是当人家长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只想把最好的都给自己家孩子，那孩子还丝毫不领情，甚至叫她去把电脑退掉。
陈晚青摸了把眼睛，发现自己哭了，忍不住踢了一脚花坛：“程临，我恨你，你弟弟真的跟你一样讨厌，一样让人生气。”
声音带着哭腔，小橘不知道从哪儿跳下来，蹭她的脚踝。
陈晚青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蟹肉.棒，她蹲下来，把蟹肉.棒拆开，小橘温顺地咬着她手里的蟹肉丝，连小橘都知道接受别人的善意，但程劲就是不愿意。
-
程劲看着紧闭的大门，胸腔挤压着难受，他不是没有看见她微红的鼻尖，可是，电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真的不能够接受，而且对他来讲，这不是必需品。
课外辅导资料的书籍已经够他用一阵子，实在要去网上找学习资料，他也可以去网吧，他已经学会怎么上网了。
他知道她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道歉，但还是拉开门，往楼下跑去。
十一月的温度已经下降很多，他想起她穿着单薄的外套，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冒。
小橘蹲在一边吃蟹肉.棒，往常她停车的车位早已空空如也，他从楼下跑到小区门口都没有看见那辆白色的沃尔沃，他站在门外，黄叶飘零，心脏压抑得难受，他痛恨自己的贫穷，痛恨自己只能接受她的付出。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风一吹，脸颊湿湿的，他吸了吸鼻子，无助地靠在大门外的墙上，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能做什么，能让她不生气，他无措地好像又回到母亲把他藏进草垛里的那天。
母亲亲吻他的脸颊说：“宝贝，你藏好，妈妈过会就来找你。”
他点头，拉住母亲的手，一双蓄满眼泪的眼睛看她，带着哭腔说：“妈妈，我怕黑。”
母亲粗糙满是伤痕的手指抚摸他的脸，皲裂的旧伤疤刮得他很疼，尽管如此，她还是耐心地安抚他：“宝贝别怕，哥哥在那边的草垛，你再忍一会，忍一会妈妈就来找你，乖哈。”
他在草垛里等了很久，干枯的秸秆不停地戳他的脖颈，天渐渐黑下来，他缩在草垛里环抱着自己。
没过多久，他听见远处有女人的哭声，很低的哭声，然后，听见男人咒骂她。
- 是不是又想逃？
-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就知道逃跑是不是？
-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
他听见棍棒相加的声音，他知道他爸又在打他妈妈，妈妈为了不让哥哥和他挨打，会把他们分开藏起来，这样就算被发现，也只有一个孩子挨打。
天彻底黑了，女人的哭声变得很低，他听见男人边骂边走，听见脚步声走远，他躲在草垛里，低低啜泣，他爬出来，跑到妈妈身边，他看见她凌乱的头发，还有施暴过后满脸的血污。
无措地只剩下哭泣，他蹲下来，抱着妈妈的头，他说：“妈妈，妈妈…”
妈妈用手背揩掉脸上的血渍说：“劲劲，你和哥哥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程劲仰头，树影将星星遮住，天上的云一朵朵散开，他忽然很想很想妈妈，他有十一年没有见过她了。
他们说她是个疯女人，他们说她被他爸带出去打工了，可是为什么妈妈不回来，爸爸也不回来，他们好像人间蒸发了。
他想告诉妈妈，哥哥不在了，想告诉妈妈，他没有好好照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