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来,她反复将拒绝挂在嘴边。然而这样的心绪,仍旧一日日加重,再多逃避都掩盖不了。
她想逃,逃离他的温柔,逃离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她怕自己不够坚定,怕再度沦陷,怕自己无知无觉又陷入与他无休止的牵扯里,万劫不复。
甚至有些时候,她都想不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
沈星遥越想越乱,当即捧起一抔溪水浇上脸颊,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星遥?”身旁人担心地蹙紧了眉。
“没事,呛了水。”沈星遥爬上溪岸,拧干衣裳飞快套上身,正待站起身来,脚下却踩到石子,不慎一滑,向后跌倒,不由惊呼出声。
凌无非吓了一跳,仓促回头瞧见,想也不想便去拉她的手,却被惯性带着,与她一齐摔入溪里。
月光铺满水面,银霜般直透溪底。沈星遥错愕之中,清晰看见眼前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却在这时,岸旁倏地落下一黝黑之物,入水飞速窜动。
沈星遥疑心又是毒物,一时受惊呛了口水,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把揽过眼前人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凌无非一脸愕然,觉察她呼吸无序,仓促给她渡了口气,揽过腰身坐起。
周遭静谧无声,二人四目相对,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尴尬的气氛,令人越发难以适从。
沈星遥什么话也没说,飞快起身上岸跑开。
凌无非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
月华如霜拂落满地。沈星遥浑身湿透,风一吹便觉冷意砭骨。跑着跑着,渐渐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凌无非飞快抢上,下意识拉过她的手,却觉一片冰凉。
“走开——”沈星遥一把将他推开,道。
凌无非一时错愕,却想不明白她这急转直下的态度缘何而起,认真想了片刻,方小心翼翼靠近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沈星遥说完,脑袋蓦地放空,半晌寄出一个字,“烦。”
“烦什么?”凌无非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烦我?”
“闭嘴。”沈星遥余光捕捉到一团黑物窜走,当即喝止他的话,转身解刀拨开乱草,往前行去。
“我们来的时候走的这条路吗?”凌无非将信将疑跟上,“你要去哪儿?”
沈星遥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仍旧往前行进。
“星遥,我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可以告诉我,这大晚上的就别再……”
“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沈星遥脚步一顿,回头瞪着他道,“有完没完?就不能当自己不存在吗?少说两句能折寿?”
凌无非不由愣住。
沈星遥心性素来淡泊沉稳,甚少大吵大闹,即便与人动手,也很少显露愠容。今日却不知怎的,像是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着。
这般反常之态,令凌无非愈觉惴惴不安,思前想后,只觉自己定是说错了什么话,见她仍往前行,刚忙追上她道:“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
“你这一路来,说过多少遍这种话了?”沈星遥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我不想听。”
“不……我只是想……”
“什么都别说了。”沈星遥冷冷瞥了他一眼,脚步却未停,“已经发生过的事,若还能改变,死人都能复活了。”
凌无非立刻明白过来她话中所指。
“你说你不求原谅,却已妨碍到了我。”沈星遥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道,“这些反复无常,只会让我想得更多。”
“多想什么?”
“想把你脑袋拧下来。”沈星遥一扭头便看见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流露出嗔态,抬手便要扇他耳光,脚下却踩到一处凸起之物,一个踉跄。
不等凌无非搀扶,她已稳住脚步,退到一旁。
适才被她踩中之物,倏地窜了出去,泛起幽冷蓝光,所到之处,草木也都染上了同样的蓝,仿佛幽魂一般窜远,在黑暗的森林中缀出斑斑点点的粼光,恍若鬼域。
沈星遥愕然抬眼,只见周遭一棵棵肆意生长的老树,参天而立,鬼爪般的枝条仿佛都已嵌入了天幕里。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凄号,响彻在耳边。眼前一切景致,焕然如新,所有不知名的草木,同前几日入林所见一切,全不相同——
他们迷路了。
“我们走过这儿吗?”沈星遥怔怔看着远处上下跳跃的幽蓝光点,蹙紧眉头,“你觉不觉得,这个东西……好像特意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要去看看吗?”凌无非不免犹豫,“人生地不熟的,太危险了吧?”
“横竖都是死,也没别的选择。”沈星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拉到身旁,道,“和我死一块儿,还亏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