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当算了结了吧。”凌无非强按下心头悔恨,无力问道。
“不着急。”沈星遥看罢义绝书上内容,不紧不慢折好,收入袖中,却不急着离开,而是伸出双手,轻轻击掌三声。霎时间四面风起,沙沙声动,不过一转瞬的工夫,便听得门外一片吵闹。
凌无非眉心陡地一沉,当下飞奔出小门,来到正厅大院前,只瞧见正大门外守卫的几人横着兵刃,被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逼得倒退回院里。
这些擅闯大门的不速之客,个个手里都拿着刀,腰间所挂,刻着“万刀门”字样的金字招牌,分外醒目。
凌无非心头一颤,蓦地回头,只见沈星遥一脸闲适淡然之色,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停在院墙外的芙蓉树下。
天色阴了几许,他远远看着她,心底忽然生出某种猜测。
最坏的猜测。
“都给我住手。”沈星遥语调一如往常平淡,所言字句却透着凉意。那帮来人听见这话,立刻便止了步。
被逼退至前院正中的守门弟子纷纷回头,看向凌无非,似在等他发号施令。
凌无非缓缓抬手,难以置信地指着那群人,对沈星遥道:“你?他们?为何啊?”
这话说得缺胳膊少腿,主次不详,叫旁人听着,都觉云里雾里猜不明白。
“如凌少掌门所见。”沈星遥的笑容,比头顶上方的芙蓉还要明媚,她扫视一眼跟上来看热闹的一众江湖人士,朗声说道,“烈云海贪婪暴虐,恶迹昭著,实不配做这万刀门的祖师。”
随后说出口的,是一句在场所有人听了,都会惊掉下巴的话:
“我,已经把他杀啦。”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八方来客,各路自吹自擂,或名不符实的“英雄好汉”,一个个的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了何事。
过了老半天,太和派的掌门金海挠了挠头,试探着发声,道:“沈女侠这话什么意思?你杀了烈云海,本是大功一件,却为何要将这些乌七八糟的杂碎引到这儿来?”
沈星遥微挑唇角,把玩着佩刀,一言不发。
凌无非定定看着门前一片乌泱泱的人头,眼神越发冷了下去,忽地嗤笑出声:“还看不出来吗?”
他的话透着凄然,又似有不甘与不解:“万刀门易主,如今的掌事之人,便是她沈星遥。”
话音落地,唏嘘、惊呼与慨叹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带着愠意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呀,沈女侠?这帮人坏事干得还不够多吗?您怎么能与他们为伍?”
“就是,那岂不是成妖女了?”又一人附和道。
“妖女?我几时不是了?”沈星遥收敛笑意,神色骤冷,扭头瞥了一眼万刀门众人,道,“何况我派犯事之人,均已处决,谁能妄言万刀门在我手里,必会与诸派不睦啊?”
发声之人被她噎得语塞。
凌无非暗自攥紧了拳,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愤怒,直视她双目问道:“那么沈掌门今日来,所为何事?一封义绝书而已,何须动用如此阵仗?”
“礼尚往来。”沈星遥神色不改,从另一只袖子里掏出一封红绸装裱的帖子,微笑说道,“少掌门送我义绝书,这个,就当是在下回礼了。”言罢,随手一抛。
凌无非一把将那帖子接在手里,面无表情翻开,默读完内容,脸色愈加难看。
“是战帖?”苏采薇离他较近,看清帖子上的字迹,不由惊呼出声,“星遥姐,你难道是要……”
帖上邀约,八月十五,英雄会旧地泰山天烛峰,一较高下,若凌无非战败,天下第一之名、武林盟主头衔,都将易主。
“所以——”凌无非眉心一紧,“啪”地一声合上红帖,高高举起,对沈星遥质问道,“你入主万刀门,费了这些周折,只是为了与我一论输赢?是你和我在较劲,私人恩怨,你用人命开玩笑!”
“哪有这么严重,”沈星遥神情自若,“烈云海不该死吗?”
“那他手下的人呢?他们也曾对你不敬难道你都忘了?”凌无非声调越发高亢,悲怨自责与愤怒交加,连握着帖子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指着门前那帮木桩子一般的万刀门弟子,道:“一帮山贼土匪,流氓无赖。你指望他们弃恶从善?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凌少掌门一向能言善道,这一点,沈某的确不及。可说这么多话,还不如手底下见真章。”沈星遥全不与他置辩,淡然转过身道,“八月十五,泰山天烛峰,咱们不见不散。凌少掌门,可别因为意气用事,忘了时辰。”
言罢,便即走开,门前拥挤的人潮也都纷纷聚在她身后,仿佛簇拥着即将登基的女帝,一个个点头哈腰,势利之相简直刻进了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