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凌无非眸光微敛。
“这谣言,从仙霞岭一带而来。寻了江南一带几个最好的笔者,写下那些折子,四处传扬。”孟柳兰说着,从那书册里拈出一页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笺,朝他抛来。
凌无非接在手里,倏地一愣:“这么快?”
孟柳兰笑容意味深长。
凌无非被她这么看着,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如坐针毡似地避开她的目光,将那张纸笺抖开,看罢,眉心陡地一沉:“落月坞?”
“你与叶惊寒不睦,我没记错吧?”孟柳兰道,“还有你家娘子,虽是天下第一张素知的传人,前半生却籍籍无名——”
“你想说什么?”凌无非眼中显有不快。
“那位叶宗主,似乎很喜欢你家娘子。”
“你怎么什么都打听?”
“喜欢你呀——”孟柳兰笑眯眯道,“自己的丈夫名声不好,断绝情义,再寻出路也都顺理成章。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目的,非得毁了你不可?”
“你把她看成什么人?”凌无非终于按捺不住眼中愠色,“她天性温良,再如何恨我也绝不可能用如此阴损的法子。”
言罢,他折起信笺,往袖中一揣,对她略一施礼,道:“佣金已结,在下所求之讯,孟阁主既已给了我,便算两不相欠。”
“告辞。”
凌无非说完这些,便即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孟柳兰怔了一瞬,头顶瞬间窜起一团怒火,待他背影消失,狠狠啐了一口,呸了出来:“什么东西?”
还真当老娘惦记了他九年不成?
权当旧友之谊,好心提醒,却被当作驴肝肺。
晦气的东西,不如死在外头得了。
凌无非心口如一,对沈星遥的为人深信不疑,却不知这些谣言,的确与她息息相关。
只是如今外界盛传的那些故事,与她事先所想,完全不同。
然话已出口,如今也无甚必要另作更改。横竖前事已定,夫妻终成陌路,往后他要如何看待她,都已与她无关。
深山幽谷,秋风渐歇。撕碎的云霞像散落的棉絮,东一块、西一块,染着余霞的金,烧得天幕斑斑驳驳。散落下破碎的金光,笼罩着山谷深处静谧的竹林。
竹林外是间简易搭建的竹屋,沈星遥独坐竹屋外长椅上,阖目冥想。屋旁突兀地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树荫如巨大的伞盖,刚好够她乘凉。
更漏点滴流尽,夕阳沉落山头,暗蓝的天一层层染了墨,变得漆黑。弦月清光疏冷点缀重山,幽暗的影子恍若巨兽匍匐,风也渐渐息了声。
一道佝偻的身影翻跃层叠竹叶的海,栖落老槐树顶,悄然无声。
竹林中忽地传来清越的嗓音,似有些许迟疑:“星遥……你真在这儿?”
沈星遥仍旧阖着眼,仿佛睡去一般。
“沈星遥。”竹林之中,那道人影走近,又唤了她一声。一袭淡青的衫子融入耸立的箭竹林里,相仿的颜色,尽被夜的墨染上抹不去的黑。
“还真是阴魂不散。”沈星遥缓缓睁眼,眸色比夜幕还要冷。
凌无非自知有愧,听她恶言相向,也无退却之意。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已不会像失忆懵懂时那般,因为对她的不了解,生出退却与心虚,或是彷徨。
他定了定神,坦然走向她。
沈星遥略一歪头,冷冷扫了他一眼,蓦地腾身而起,拔刀横斩而来。刀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银蛇般的冷光,直逼凌无非面门。
寒鸦惊飞,天地肃杀。
凌无非未料她有此一举,并未设防,然见刀已近面,只得错愕旋身,踉跄闪避开这足以致命的一击,愕然朝她望去:“遥遥?”
她竟如此恨他?
他的心忽地抽搐起来,本已想好的忏悔之词,忽地乱了。
沈星遥听他唤她“遥遥”,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遥遥。”凌无非仍旧如此唤她,虽不知为何会如此,却不敢贸然拔剑,唯恐一步踏错,加深她胸中恨意,赶忙摆摆手道,“你听我说,我今日不是来找茬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他心怀忐忑,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极力压下彷徨的心绪。然而沈星遥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漠然纵跃起身,一刀往他头顶猛地斩落。
凌无非大惊失色,却不得不躲,然而一刀未老,下一刀又接踵而至,迫得他连连后退。两道清影迅捷穿梭于夜幕下的竹林间,轻功身法,快到连影子也找不见。
“我自幼得义父盛名护佑,甚少受挫,养出一副孤高自傲的性子,总觉旁人偏颇,唯有自己所知所想最可信赖。”凌无非一面闪避,一面着急解释道,“当年萧兄便提醒过我,说那时看我与你相处默契不足,处处生分客气。我明白过来,立刻便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