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粮终于见底,猫儿们散开了。
秦烟目送它们,直至看不见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也许某一天,某一只吃过他猫粮的猫不会再见面了。
人也一般,离别时真叫人猝不及防。
周叔容出事的那天是5月20日,那天,他赶去一个约会,去见一个人……
秦烟穿着象牙白西装,胸前别着朵玫瑰,始终没有等到他。
从日出到日落,从今天到明天……打了无数通电话,没有人接,打了车赶往他就读过的大学,没人知道他的音讯。
直到第三天,有人送来一张请帖,请他参加一场葬礼……
“太阳晒一晒好舒服,骨头都要酥掉了。你哥竟然不喜欢晒太阳。”
周朗星忽然听他提起了周叔容,声音湿淋淋地,含着水汽。
秦烟喟叹着,闭上眼怀抱阳光。
“多好的阳光,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脸,他的手臂,他的双腿,都被穿过树叶缝隙的日光照得像一滩闪着光鳞的脆弱的水影。
周朗星近距离看他两颊的细绒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他的神情有些淡然。
恍如葬礼上的平静,平静的表象下,他把长出来的刺针往血肉里拗折,把血肉往回吞落。
他以为他很快走出来。
但只有经太阳一照,痛伤才无处遁形。
周朗星倏忽明白了,自以为的“替身说”更像一种自我安慰。
很可笑的词语,对自己是侮辱,对秦烟而言也是侮辱,对另一个人更是不可磨灭的侮辱。
幸好,他只是在心里想想。
如果提出来,秦烟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吧,就算再相遇,也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是啊。多可惜,那么美的阳光。”周朗星此刻想什么,为自己惆怅,还是为哥哥惆怅?
“但或许……他在享受另一片同样美的月光。”
秦烟睁开眼,“我很喜欢这句话。”
“周朗星,”顿了顿:“朗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哈,早该这样了。”
秦烟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朗星,那种目光,剔透到透明,仿佛看穿了人心。某瞬间,与周叔容过分相似起来。
“你们实在不像。”
周朗星勾了一下唇,“他是他,我是我。谁又不是谁的替代品。”
“你是周朗星,他是周叔容。我现在已经分清了。”
周朗星听懂了,错愕地抬眸,眼睫又直又密,像一丛密不透光的荆棘。
“我要说对不起。其实我很多次透过你在看他。对不起,我控制不住。”秦烟将被风吹散的头发勾到耳边,看向遥远的方向,“我还将这一次的散心,假装是他陪着我。”
“但是……”秦烟看向周朗星,“感觉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现在有点讨厌我了吗?”
周朗星慢慢摇头,目光隐忍看着秦烟。秦烟勇于承认了,倒衬得他无比可耻。
可是他难以启齿,他不能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喜欢到恨不得当一个可笑的替身!
“朗星。”秦烟微笑着,“理性和感性是有距离的。为了不让错误延续下去,明天……明天不见面了,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我珍稀自己的生命,不会做任何荒唐的事。我会好好地活着。”
“如果你需要我,打电话给我。”
周朗星凝视他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地,慢慢地点头。
最后,在5月25号的这一天,周朗星抱着一束象征“自爱”的花,坐上了回家的车。车轮碾到一颗石子,颠簸了一下,他的眼神不动。
明天是属于周叔容的时间。
但只有明天?还是包含了下一个明天,下下个明天,下下下个明天……
第9章 福寿店
周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双胞胎面容相近,几乎无差,只要周朗星还活着,他以及身边的任何人,便永永远远忘不掉周叔容。
即便老了,他也能通过镜子照到年老的周叔容。
他兄弟死了,却缠他一生。
多么令人窒息。
别人要倚靠周朗星来怀念周叔容。看他时,究竟在看谁呢?
……
屋内好暗,是夜晚吗?
窗户盖起厚厚的帘子,丝毫不透光。没有开灯,但开了空调,凉风冷飕飕的,背后一阵阵阴冷,周朗星坐立不安。
他坐在豆绿色的长沙发上,刚用完餐,屋主人收拾好碗勺拿到厨房。客厅好似有一个结界,隔绝了所有声音。
好安静。
好冷。
周朗星朝厨房那边望了望,耳畔忽然响起声音——嗬!吓他一跳!
电视竟然开了,慢慢展出一段开机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