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出神了几分钟后,他慢腾腾起身,抽出床头柜的第二节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备用钥匙。
他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周叔容的房间。
落地窗前有一道身影。
周朗星怔了一下,反手把门轻轻关上。
自周叔容死后,一直闭拢的窗帘被人全部掀开,外面的月光落了进来,穿过了那个淡淡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
那人没有影子,皎洁的月光完整地几乎爬到周朗星的脚背上。
在他踏出脚步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肤是发凉发冷的。
他轻轻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周叔容。”
窗户是关闭的,没有风经过,可是那个身影像是被风吹乱的烛火,若隐若现,忽闪忽灭,上一秒是完整的身体,下一秒便仿佛被月光割得支离破碎。
周叔容问到桌上那只花瓶呢?
那只丑得平平无奇的花瓶是秦烟亲自制作的,送给周叔容的礼物,周叔容一直很宝贵,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后来被周朗星拿走了。
听不出周叔容语气中的情绪,周朗星保持镇定道:“怕落灰,放到我那里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一道短促的笑声。
周叔容转过脸,他的状态不稳定,只有半张脸成功转了过来,周朗星忍不住看向他发出笑声的嘴唇,半张扭曲的嘴唇,双目闪烁间,这张脸又恢复了原样。
周叔容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那你怕不怕阿烟寂寞,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带走?”
这是奚落,周朗星很明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把秦烟一起带走。
周叔容没有在意周朗星的沉默,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包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通体白色的薄荷烟。
“阿星。你看,我能拿得起东西了。”
说完,他下意识低头嗅闻。
周朗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轻易地捕捉到他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含义。他走过去,去拿他手里的烟盒,周叔容松了手,烟盒很快落到周朗星手里。
周朗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声。
烟尾燃起了小火星。
他挟着烟,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烟圈渐渐蔓延到周叔容身边,又很快消散。
周朗星抬着下巴,半长头发有些散乱,遮住一双含着挑衅的眼睛。
“哥,你可以显形了,也可以触碰到物体了。但是……你能抽烟吗?你能吃东西吗?你闻得到秦烟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吗?你能感受他的体温吗?”
周朗星声音平淡,字字扎心。
周叔容控制不住地露出了鬼相。他因车祸而死,后脑破了一个洞,漆黑的洞,咕噜噜冒着血,很快,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他眼角和嘴角的肌肉都在细密地抖动,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维持平时的温文尔雅。
周朗星看着他异常惨白的脸,想起记忆中躺在棺木里无声无息的人。
心头闪过一道怜惜。
周叔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那件染红的象牙白西服,他嘴角带着没有温度的浅笑,温声说:“真可惜,没有吓到你。”
周朗星移开目光,话题飚了一个车,拐得刁钻:“人和鬼没有未来,你会害死他的。”
周叔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不以为然道:
“如今阳世间的变化足以记载到教科书了,也许将来的人会赋予它一个新的时代名称。新的时代,这句话已经不管用了。”
“但你这样,怎么去见他?”
周朗星没有争辩下去的意识,只是吸了一口烟,笑笑说:“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周叔容沉默,“这只是暂时的。阿星,我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的话题也蛮跳的。”
周朗星不明白,明知道他心怀不轨,却仍然要坚持把心爱的人交给他照顾的原因?
认为他没有撬墙角的本领?
想了想,“你在挑衅我?”
“我是相信你。”
两兄弟互相凝视,周朗星嗤笑一声,没有回应周叔容的相信之语,他拿着烟,点燃了周叔容手上的烟,然后意味深长地微笑走出去,关门前,他说:“爸想见你,你看着办吧。”
屋内回归沉寂的状态,周叔容举起那点燃的香烟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按进香炉里。
他走进独立卫生间,在镜子上看了许久。低声说:“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