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改琼林宴上的剑拔弩张,就连冯誉那张平日里总横眉竖眼的脸,今日看着都分外和气。直到上了城楼,张吉对着那道身形喜笑颜开道:“公主何时来的?”
冯誉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去,跟着张吉拱了拱手。
程慕宁回以一礼,笑说:“本宫见二位大人忙着,没敢叨扰。这阵子也实在辛劳,待事情了结,本宫必定在圣上跟前给二位大人请功。”
张吉摆手,“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应该的——”
“功劳与否都不要紧。”冯誉冷冰冰地抢过话,“圣上尽快恢复早朝才是正经事,总不能劳烦公主掌一辈子的私印,这恐怕有违礼法祖制,不是长久之计。”
程慕宁笑了一下,“冯大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快意直言,本宫定会规劝圣上,以朝纲为重。”
“那是最好。”冯誉说罢,无意与她攀谈,冷冷走到了一旁。
张吉顿了顿,对程慕宁尴尬一笑,而后抬脚跟上冯誉,道:“我说你,唉!我知道你一向对公主有成见,可这回若没有她,事情焉能这般顺利?你方才那态度实在不好。”
冯誉冷嗤了声,说:“我并非对公主有成见,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四年前政事堂里给公主留了一把椅,我当时就说要出大事,你看,后来是不是出事了?”
“那是从前。”张吉说:“你我都是先帝时期的老臣了,都是看着公主与圣上长大的,当年若非永昭公主的事让他们姐弟生了嫌隙,何止如此?现在他们重修于好,圣上相信公主,公主也能帮衬圣上,两人和和睦睦的,出了事也不至于没人担,不比前几个月咱们当无头苍蝇的好?”
“我该说你天真。”冯誉止步,说:“嫌隙已生,哪那么容易重修于好?现在这是圣上用得到公主,可之后呢,仗总会打完,事情总会解决,那时圣上还能像现在这般?何况,从前好不好的全在圣上愿不愿意信任公主,如今却也要看公主的心意,你想和和睦睦的,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说罢,远远看向程慕宁,“有时候心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
程慕宁回宫时已至日落,御乾宫的内侍早早等在门内,鸾架刚落地,他便上前道:“公主,圣上差奴才来传个话,让您往政事堂去一趟。”
程慕宁一顿,稀罕,程峥竟然主动露面了。
她问:“可说是什么事?”
内侍摇头道:“圣上只说有要事与公主商议,还请公主不要耽搁,即刻前去。”
第17章
裴邵踏入政事堂,打眼一看空荡荡的,他瞥向纪芳,“不是说有要事商议,人呢?”
纪芳请他入座,勤快地奉了茶水,笑说:“几位大人约莫都在路上呢,想来是今日兵部点兵启程,几条街道堵住了吧,还是殿帅的马跑得快,这不就来早了嘛。”
“是么。”裴邵一手端起茶盏,眼神锐利地从那两扇紧闭的窗子掠过,然后定定地落在纪芳点香的手上,“政事堂什么时候也要用香了?”
纪芳捏着香匙的手一抖,一勺香粉被抖出了半勺,他勉强镇定道:“哦,这、这香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圣上近来身子不好,时常用着。”
裴邵就这么盯着他看,而后嗤笑着低下头去,手里的碗盖一下一下刮着茶沫,那陶瓷间碰撞的细微声响让纪芳头皮直发麻。他颤巍巍地点好香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殿帅先坐,奴才再去催一催。”
出了政事堂,纪芳抚胸大口呼吸,天爷,这种差事怎么总叫他来做?今日万一真出点什么好歹,公主和殿帅事后成了便也罢,不成的话,岂不是要活刮了他?!
纪芳想到长公主那双笑里藏刀的眼睛,和裴邵那干脆不笑的眼睛,孟夏天里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思来想去,叫来侍奉在门外的内侍,说:“等公主到了,这门就不要落锁了。”
“啊?”那太监迟疑,“可圣上交代……”
“圣上和公主是亲姐弟,就算有什么事,赖也赖不到圣上头上,到时候受罚的还不是你和我?咱们做奴才的,不得多长两个脑子?”纪芳一脸老神在在,又说:“方才我要的凉茶呢,先备好了,万一用的着。”
小太监又“啊”了声,“公公吩咐备茶时,就已经送进殿内了,刚刚那茶壶里就是——”
“你蠢不蠢?!”纪芳一巴掌拍歪了小太监头顶的官帽,“那茶是万一事儿没成,能在那两位主儿面前卖个好的,你倒好,这会儿送进去顶个什么用?”
纪芳气了个仰倒,拿手不停地给自己扇风,没等他左右徘徊再想出个对策,那边程慕宁的轿撵已然缓缓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