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这时,沈清遇已渐渐平缓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崔琬,挣扎着起身想跪下。
“不必行礼了。”崔琬淡然道。
沈清遇却还是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崔大人,奴……”沈清遇嗓音沙哑,想问的话还未出口,便没了声音,他努力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崔琬打断他,“叶纾没事,她现在在叶府,被禁了足。”
沈清遇抬头看向崔琬,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几许质疑。
崔琬面对沈清遇的神色,忽然别过头去。她眉头微蹙,刚刚来时的想法竟已被驱散了许多,因为这副隐忍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夫郎。
“崔大人,奴想帮叶少主,求您成全。”沈清遇朝崔琬叩拜了下去。
“你……”崔琬的话未出口,那日叶纾求她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崔琬狠了狠心,道:“我可以帮你……”
沈清遇再次抬起头,面上竟浮现了些许喜色。
她清了清嗓子,最终拿出了手中的小瓶。
“这个毒药,毒发过程会很痛苦,但死后,仵作查不出原因,症状如突发急病,不会牵连任何人。”
崔琬话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清遇每个细微动作。
“你若不想连累叶纾,这是唯一的方法。”崔琬补充道。
对于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来说,再次面对死亡,显然不是容易的事。崔琬没再说什么,等待着沈清遇的答案。
沈清遇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安静,“多谢崔大人。”
看着沈清遇捧向她的双手,崔琬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极致的人,不是太痴,便是太精明,她一时竟看不透。
于是,将瓷瓶放到沈清遇手中。
沈清遇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
“等等,”崔琬打断他,“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叶纾,她最近很是担忧你。”
沈清遇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到这个时候,叶纾竟还在担心他吗?那日叶纾明明那么生气,他以为,她再也不想理他了。要是她再也不想理他,那该多好……
沈清遇摇摇头。
对不起,叶纾,若有来世,我愿结草衔环报答你……
随即,沈清遇将瓶中的药,一口饮尽。
一日后叶纾院中。
“刑部上午派人来大理寺,说确认了你家那奴仆不是沈家之人,案子结了。一会儿我便将人撤走。”崔琬看着叶纾的书案,说道。
“那他人呢?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叶纾自从得了晋王送来的回复,便安心许多。
但此时听崔琬说案子了结,一想到很快能见到沈清遇,心中仍不免急切。
“嗯,明早去大理寺大牢外领人吧,还有他的身籍。”崔琬仍是盯着叶纾的书案,没有抬头看她。
“好!”叶纾终于松了一口气,“崔琬,你怎么了?”
叶纾这才发现崔琬今日不太对,仿佛回避什么。
“啊?没事,我有东西给你,”崔琬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叶纾一些信件。
“这是我之前暗中让人收集来的关于沈清遇七年来的遭遇,你看看吧……”
叶纾迟疑了一下,最终接了过去。
正当她开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大理寺卫兵质问道。
“奴,是来给少主送饭的,看到有大人在屋内,便没敢进去打扰。”男子紧张道。
这时崔琬从里面出来,对着卫兵道:“你们回去吧,这边的事结束了。”
然后又看向端着食盒的男子,轻声道:“快去给你家少主送饭吧。”
“先放在那吧,我看完这些再吃……”叶纾看了眼送饭的阿七,随即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崔琬拿来的信上。
几封不算长的书信,记不下七年的种种,只将其中的转折匆匆带过——
沈家获罪的当年,沈清遇被发卖到洛州教坊司为乐伶。
半年后,因手伤,被教坊司转卖为奴。
六年后,做活的主家败落,将他卖入赌坊作筹码。
在叶纾去江城的三个月前,被江城的赌徒赢走。
后来……
叶纾看不下去了。她控制不住地去想,若是她能早出现几个月,在他遇到赌鬼之前将他带回来,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背负着那些无法愈合的创伤,将自己贬低到尘埃之下。
沈清遇服下药后,并没像崔琬所说的痛苦不堪,而是昏昏沉沉,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那是一场他想象不出的美好梦境。
在梦中,又回到了七年前……
叶纾拦下他,对他说:“沈清遇,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别嫁人好不好。”
他虽惊讶,却没有拒绝,点头笑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