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原是玉雕摆件中的一种,有道是“丈山尺树、寸马分人”,最妙是以深浅之雕,做远近之景。
一般尺寸都不小,偏太.祖巧思,寻来扬州巧匠,以山子雕的技法,雕了一套三山五岳的玉簪,赏赐与她一起开国的女子。
这一套八支的玉簪到最后也不过存了四支,林家、衍圣公、西宁郡王府手中各有一支,剩下一支远在鞑靼,是徽和长公主的陪嫁。
衍圣公手中的是东岳泰山,雕出云海玉盘之景,供奉于孔庙偏殿,林家手中的是黄山,却是梦笔生花之景。
“贵妃娘娘好眼力。”林黛玉道,“今人少有认识此簪的,若不是为着进宫荣耀,学生断不敢取出来。”
皇后有些不明白,太子妃此人本就不擅长看眼色,当即出声与她解惑,皇后颇觉丢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又和林黛玉道,“你进了宫,难不成本宫与陛下会亏待你不成?小女儿家不懂事,这等珍贵的物件,要是折在宫中可怎么是好。”
林黛玉心里恨得发疼,一支玉簪罢了,她林家若水不也折在宫里了?
面上只浮起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愈发衬得她脱俗,“皇后娘娘可知其余四支簪子去哪里了?它们不是毁于天灾,便是因为犯事被皇家收回毁了去。若真的折了,也是它的命数。”
“是啊,都是命数。”皇后也想起来林家折了一个女儿在东宫了,便是在这殿上,她们姑侄又实在生得有相似之处,一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与聪明人说话,说容易很容易,说累也很累,贵妃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太.祖所赐,哪个敢叫它折在宫里?谁人都吃罪不起。我瞧着林解元钟灵毓秀,实在喜欢,既永明还没回来念书,不如林解元先在我宫里头住着可好?我那儿有一大片花园子,建了个桃花坞,你保准喜欢。”
“贵妃是内命妇,侍奉陛下是要紧事,学生如何敢搅扰,不如叫学生去翰林院就是了。”林黛玉出言试探。
皇后立时道,“这如何可以!”
“娘娘说的是,学生不过一介举人,确实还够不上翰林院。”林黛玉站着说了这么久话,颇有些劳累了,有意装晕,又怕碎了这祖宗玉簪,心里觉得非常不开心。
皇后也觉得自己过度激动了,讪讪道,“那里如何有宫中住得好,你舟车劳顿,早些去歇着吧,本宫命人将饭菜送去你屋里,明儿再来说话。”
“皇后娘娘说得是,我也备了些苏杭的菜色,有龙井虾仁、水八鲜,一道送过去。”贵妃显见是极会给人情的,除了菜品,她自还有其他许多讨女孩儿喜欢、讨读书人喜欢的东西。
林黛玉就这样未曾与东宫的女人们说过一句话,就住进了东宫。
东宫范围极大,除了正统的正殿偏殿等外,还有好几个旁的院落也一并归进了东宫,林黛玉住的便是最外侧的玲珑苑,与永明公主的住处只离了一条道,离着江淇江沐的院子却是十万八千里,一东一西,隔着主殿,就是站在屋顶上看,都看不见对方的。
江淇与江湛混得不错,俩人这会子正对坐着喝酒,江淇马上要当爹了,星儿的身孕已稳,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江湛就跟见亲兄弟似的,“我还说去给你接风,你自己就来了。”
“我这不是讨接风酒来了,从南边儿带了东西给大哥哥。”江湛笑道,仍旧是明媚的少年模样,丝毫不见阴霾,“还有些是母亲让我带给小嫂子的,说是她快生了。”
“姑母有心了。”江淇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姑母待他挺好的,他倒是没怎么去拜见过,“得空了我去府上亲自谢姑母。”
“这有什么,你跟着太子忙得是大事,母亲左右闲来无事,收拾着器具玩意儿罢了。”江湛说着饮了满杯的酒,“她还收拾了些给我那师妹,不知道……”
江淇有了星儿,哪怕是个斗鸡,也能学会些婉转心肠,他消息灵通得很,又添加了一点想象力,开口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到底是姑母还是你?你这南边北边来回地跑,就是为了这位林解元吧?”
江湛呛了口酒,险些把肺咳出来,抓着江淇的手臂道,“大哥哥可不敢浑说。”
“切,瞧你这点出息。”江淇翻了个白眼,见他眼眶红了一圈,不知道是呛得还是难过的,也觉得这个弟弟可怜得很。
好端端一个小青梅,就要被硬生生娶进东宫当婶子了,谁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