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性子本就不好,听完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又是谁来传过什么话了?你虽会勤俭持家,可性子过于老实。”
“我倒奇怪了,我好好与侯爷说正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忠靖侯夫人放下手里的绣绷,“侯爷先头看中同在军中的卫家,卫家却瞧不上大姑娘,一时间哪里又去寻好的。”
“我难道不曾好好与你说?卫家拒婚,你不说帮着湘云丫头说和说和,倒每每说起来却幸灾乐祸得很,这是做婶娘该做的?你若早早上心,也不至于这‘一时间’寻不到好的。”史鼎沉声道,“从前透出去咱们家姑娘为了替家里节省开销都得日夜做活这等无稽之谈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家里头的人务必要口风严谨,断没有人下人拿了主子的事出去说笑的道理。叫我说,丫头们寻不到好的,却是你这个主母的过错,名声传得那样难听,谁人敢上门。”
忠靖侯夫人知道他脾气暴烈,可不曾想竟有如此多的抱怨朝着她来,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史家银钱不丰是事实,史湘云更亲近贾母也是事实,她当即一把绣绷扔到地上,“侯爷好大的威风,我治家不严?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做活的事究竟是谁说出去的?还不是你的大侄女去贾府哭诉的,正经的针线活做不肯做,倒把贾宝玉那四六不着的东西当作宝,巴巴地做到深夜。”
“她是小辈,不懂事你便该好好教她。”
“什么该不该的,不是平日装死的时候了,别打量着我好欺负,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这保龄侯的爵位本该是湘云丫头承袭,结果落在了你弟弟身上,你如今上赶着要大好前程,生怕别人拿出来说事,便恨不得找个天下最好的男子配合湘云,好把这事抹过去。”
史鼐劈手砸了茶盏,斥责道,“胡说什么,素日里是钻研这些东西,弄得愈发小气了,连着淮云跟着你都不成样子,你瞧瞧人家林黛玉,还没二十岁已经连中三元……”
忠靖侯夫人打断他道,“你怎么不说人家有探花爹探花姑姑?你不小气,那你去保龄侯府让他把爵位还给湘云,父死子继,他爹妈只剩下她一个,合该她袭爵。”
“你仔细着说话,爵位一事是先帝下旨过了明路的。”
“毕竟你们兄弟递了投名状不是?我劝你也仔细些,莫要成天在家里打猫骂狗的,这是家里,不是你军营里。你嫌弃淮云,那你倒是替她铺路不曾?请过名师指点没有?她既无父亲疼爱,又无金银傍身,还要怎么成样子?人家林黛玉一支钗够淮云一年做衣裳的银子了,轮不到你来挑拣孩子。”
史鼎此时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妻子,“管好自己的嘴,要没有好亲事,就仍旧在家里养着她。”
忠靖侯夫人见他模样骇人,声音没有起伏,显然是怒极,可她何曾好过,史湘云襁褓中的时候就托付给她抚养,本也是视如己出,可等大些了,贾母总遣人来接,说是心疼孩子失了父母,一来二去竟挑唆得史湘云与她愈发疏远了。
可方才她也想明白了,亲近不起来也是正常,本朝女子可以继承家业,史湘云的父亲死了,那保龄侯的爵位本该是史湘云的,史鼎史鼐凭借着从龙之功,一个新封忠靖侯侯,一个却夺了侄女的保龄侯爵位。
她觉得给人一个银瓜是恩典,可这瓜本就全都是史湘云的。
忠靖侯夫人只觉疲惫异常,摆摆手道,“知道了,可卫家看中了淮云,这件婚事,我定然要应的。你要是怕传出去姐姐抢了妹妹的男人不好听,那也是你的事。”
“淮云是你的女儿不假,可你欠湘云的,淮云不欠。”
经此一事,忠靖侯夫人对保龄侯府也再亲近不起来了,本是亲如一家的史家双侯开始有了隔阂。
奇怪的是史鼎的脾气却收敛了很多,从前要发火训斥的事,现在也只是冷着脸就过去了。
史淮云不明所以,忠靖侯夫人却道,“好生忙你自己的嫁妆,你父亲是不会让湘云嫁去贾家的。”
史家人怎么会不清楚贾母的心性手段,为了让贾政袭爵,甘愿毁了贾赦的前程,如果史湘云嫁给贾宝玉,深知内情的贾母很可能撺掇着史湘云重新翻起来爵位一事,到那时候说不得今上为了安抚孤女,会赐下恩典。
可恰恰贾母是个极现实的人,只要湘云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她就会和之前的十几年一样,嘴上说归说,却不会真正替史湘云出头。